质子之危
作者:柔茗剑 | 分类: | 字数:5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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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拜仙台
回到极为静谧的居所,潘略一直在思考——能与公主并肩而立的信使,究竟是谁?仅凭背影而论,这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仿佛是横空出世,毫无征兆。思量良久,终究没有进展,叹了一口气,也就暂时作罢了。起身来至庭院里,目光散漫地掠过被尽心侍弄的草木,心情未有一丝好转,直至看到余炎徐徐而来,他才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迎了上去。
“公主命你去趟惜泓居,跟荀公子要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画,自噙海阁归来,我觉得你似情绪不佳,若你不想去,我可以代劳。”潘略摆了摆手,“我即刻就去。”随即去寻戾墨。
日影西斜之际,潘略来至惜泓居拜见荀子修,道出公主索要山水画之事,旁听的晋威自然觉得甚不寻常。子修倒是不做他想,承诺三日之内必然会奉上画作,潘略也不多做停留,径直告辞。“此事我会如实禀告陛下。”晋威借送客之机提醒道,“所以任何对惜泓居的索要,都要有合理的解释才对。”潘略足尖一点,飞身跃上戾墨,催马疾行,未做任何回应。
晋威略显困惑地目送潘略纵马远去,转头重新回到书房之中,质子分明仍在读书,仿佛刚刚未曾承接公主莫名派下的任务。只是,不经意地,质子抿了抿唇角,令晋威捕捉到了蛛丝马迹,进而确定子修正在构思、酝酿一幅大气生动、豪情万丈的山水画卷。
筝曲江山诉是如何再次滚滚奏响、连绵不绝于耳的,质子也说不清楚。在此时的世界里,他与隐士濮舟再度相逢,以漫长而自然的指尖拨动的咏唱,倾诉一份对棠延大好河山的深厚情怀。晋威在旁观察了片刻,自知走不进荀公子之境,转身掩门而去,奔赴丰渠阁。
今夜灯火格外温柔,质子独坐案前,对面却仿佛坐着一位经岁月磨砺愈发超凡脱俗的隐士,隐士专心抚琴,质子亦心无旁骛,跟随琴音之舟行于烟波浩渺的山水画境中。清雅的绿意如温软的春风,于千峰万壑间流转,山山水水缓缓苏醒,露出稚童般的清澈而极富活力的笑脸。行船而过,与之对望,内心也仿佛被洗涤了一般,宁静而振奋。
何时提笔而画,质子记不清楚,琴音绕耳,山水全在眼中,妙笔驰骋于开阔无尽的宣纸之上,自在挥洒,好不畅快。高耸入云的山峰之上,又多了一间翘脚凉亭,师者与隐士品茶对弈,渺小得看不清面目,却也熠熠生辉。
停笔的一刻,天已经亮了,质子纵观此画,心情舒朗开阔,所思所想皆在画中得以映照,从此,他抵达了新的高度。晋威进门之时,质子重新提笔,于画卷之上快速写下——旷望籍籍峰壑远,静观重重云水长。
观画的一刹那,晋威洞然明白了质子的世界,这样的明白使其震惊、也使其颓唐。两个人并肩而立,亲密无间,境界之差却也是天地之遥。凝神思量良久,晋威徐徐地说,“奉陛下之命,奴婢要将此画带去丰渠阁。”质子轻声说,“好。”未有情绪起伏。
回去寝屋之时,妻儿已经醒了,儿子很乖,一见父亲便翘起唇角,似在微笑。荀子修抱起儿子,在房中踱步,妻子以目光跟随,并不言语。“仙娘,你辛苦了,孩子能这样好,都是你的功劳。”子修停下脚步,望着妻子,眼中映着晨光,“何其有幸,得贤妻如你。”叶明仙闻言浅浅一笑,依然没有言语。
得知荀子修之画被送去了丰渠阁,公主倒是并不意外。“公子请您早做应对,还说若是此画没了,他会再画一幅——”玄普话说了一半,见公主摆了摆手,也就闭口不语了。“转告他,本宫交办之事他已完成,不必再牵挂此事了。”公主音色柔和地说,“本宫近期又得了几本曲谱,如意会给你,你也别急着回去复命,先去瞧瞧潘略,不知怎的,他似有些情绪,大概是思念你吧。”幸而玄普定力深厚,才没有失礼而至笑出声来。
玄普依令而行,来至潘略的居所,一进庭院先看到了余炎,他此时正在观望一丛不大精神的竹子,眉头微蹙,似在思考什么。“怎么了?你也心情不佳?”刹那间,四目相对,彼此都没有闪躲,就这样执执相望,细细端详,像是久不曾见、又要即刻分离之时,才会有如此这般的对望。
书房里,潘略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并不想理会、打扰院子里的两个人。人的情感是世间最玄幻、复杂之事,答案都在自己心里,外人无从参透,甚至于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真正的答案,直至因事触动,才会明了几分。比如得见林间光影交错之中的公主脸庞,比如得见胆敢与公主并肩而立的信使。
不多时,玄普与余炎双双走入书房,跟潘略讨一杯茶吃。潘略当然知道二人不为茶来,不过是想开解自己罢了。虽是这样想的,茶水总还是要伺候,三人品着新茶,各自谈了谈对茶的见地。这样的话题终究不能持续太久,很快,屋子里安静下来,唯有茶香袅袅升腾,统治了整间书房。
“茶品了,也见你们十分和睦,就此告辞。”玄普起身离开,潘略将挚友送至门口,也就止步不前了。余炎跟随仙人走出去很远,也没有听到仙人说,“回去吧。”既然如此,他也不打算止步。出了起凤阁,仙人驾马前行,余炎仍紧随其后,到了拜仙台,见仙人下马,余炎也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写满故事的一座高台。
“我曾亲见一个人,自高台一跃而下,落地成鬼。”这样的故事的确前所未闻,余炎眨动明眸,动了动唇角,并未说出话来。“我想不明白那个决意赴死之人,每每至此,都要再想一遍。分明与我毫无关联,陌生之人,微睁含笑之眼,自嘴角缓缓流出鲜血……在夺走一切的死亡时刻,我觉得自己被这陌生的灵魂缠住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如影随形,看着我,微笑着,脸色苍白,不言不语。我自放下利剑上岸以后,日日与音乐为伴,心无旁骛,从前剑下之鬼没有一个能找上我、缠着我,为何这个与我毫无关联之鬼可以如此?”玄普望向余炎,“至今我仍想不明白。”余炎答道,“人一生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玄普点了点头,“我知道。”余炎追问,“您说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否意味着您如今已摆脱他了?何种玄机之下,他就罢休了,散去了?”玄普非常认真地盯视余炎之脸,僵持片刻,缓缓地说,“你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