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之危
作者:柔茗剑 | 分类: | 字数:55.3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238章 春光明媚
春光明媚之晨,质子提剑来至院落当中,立于唯一的那一棵毫无生气的古树之下,凝神聚气,准备待风来而舞剑。剑客们则照例将目光落在质子与锋逝剑上,以充满期待的心境开启惜泓居的全新一日。风来了,锋逝却入鞘了,因为渭王驾驭春辙不请自来,面色青灰,眼底有一片说不清的苍凉之意……
晋威为质子与客人奉了茶,照例要旁听,渭王倒是没有在意,语调平稳地开口道,“师大将军来信说,仁儿陪同医圣与南能去弥陀圣峰采灵芝,下山途中撞见了白虎,虽性命无忧,却被摄去了魂魄一般惶惶不可终日,军营暂时待不下去了,恰逢医圣师徒辞行,也就顺势将仁儿交托给他们代为照顾。”停顿片刻,渭王望着质子,周身有些颤抖,“我刚刚看了他写给陛下之信,其上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信!”
晋威虽面色平静,心中却十分不悦,暗想您信与不信与我家公子何干,何苦来此倾诉?!“子修,你若是我,当如何处置此事?”晋威听闻此言,默然无声地问候了渭王的祖宗。
质子沉默不语,因为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意义重大,他不理解渭王为何将家务事摊开在自己面前,为何如此一问?但是沉默终究不是办法,他以分外英俊的眉眼与渭王相对,缓缓开口问道,“您是不是找不到仁公子了?”渭王点了点头。“您觉得我能开启莫名之眼,算得到什么吗?”渭王再度点头。
“您请回吧。”晋威横插了一句话,令渭王将冒火的眸光拍打在其脸上。“晋威,不要以为你为陛下效命,便有了免死金牌。”晋威毫不示弱地回敬道,“奴婢为陛下效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您请回吧!”质子轻缓地抬手,室内得以安静下来。“去圆悰寺抄经那一夜,我倒是颇有灵感,得见亡弟的归处……若您能做安排,我愿前往,尽力一试。”
两个时辰过后,晋威陪同质子前往圆悰寺,一路之上,二人都没有说话。皇帝答应了渭王所求,准许质子再度去圆悰寺抄经,晋威并不意外,敬宗对渭王向来高看一眼,虽不可说有求必应,大致上除了与起凤阁相关之事,都好商量。令晋威没有想到的是荀公子的策略,此番借机出宫绝不简单,难不成还有要相会之人吗?不。晋威迅速否定了这个想法,渭王忽然造访惜泓居,开口来求公子开慧眼算一算自己儿子的行踪,这是无人能预料到的,既然如何,便必然不会有事先筹谋的一场会面。
再次来至棠延大德的书房,质子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内心十分踏实、平静。案几上有一本经书与之对望——妙法莲华经,他提起笔来,以至诚恭敬之心默默抄录。傍晚,照澄送来斋饭,质子停笔用膳,之后走出昉蕴禅师的书房,来至庭院里散步,自然有晋威在旁陪伴。
晚风柔暖,吹拂着淹明剑度化而成的一对护花铃,其上分别镶嵌着灵珠与齿珠,相得益彰,十分美好。铃声如咏经一般绵绵不绝,闻者心生祥和慈悲之境,二人于满园春景之中挺立不动,直至天色完全暗下去才回到房中。
烛火摇曳,照着两张青春正盛的英俊脸庞,荀子修继续专心抄经,晋威则于蒲团上盘膝而坐,闭目养神。淹明铃声和着鸟虫鸣叫之声,丰富了夜之静谧,亦柔和了夜之压抑、神秘。忽然之间,几只烛火齐齐而猛烈地晃动了几下,同时熄灭,晋威抽剑而起,踏出房门。
月光之下,照澄施礼问道,“施主要去哪里?”晋威不答,敏锐地观察周遭的一切,骤然发力,飞身冲上一棵年代久远的高壮大树,剑光明明灭灭,片刻间有了强势的回应,两剑交锋,碰撞出惊心动魄之响,一招一式毫不留情,仿佛齐齐大叫——索命,索命!
此时此刻,晋威心中隐约起了悔意,对手太过强大,一下子便拖住了自己,而大德书房内的情况,他根本无法知晓,荀公子会趁势做什么?做什么?!质疑之音在脑中炸响,心跳如鼓,眼睛喉咙皆冒出火来,曾经坚不可摧的信任有了裂痕,也许不止于此,从自己逼问露泫是否乃南疆荀国信使之时,信任便已折损大半了。
古树上的剑客争斗这样激烈,照澄却依然守着自己的位置,静观其变。书房之中果然多了一个人,交付了来自荀国的信件,又收好了质子之信,默然离开,不留一丝痕迹。淹明铃声莫名止住,争斗也停了下来,准确地说,是对手之剑放出绚丽夺目之光,迫得晋威闭上眼睛,片刻之间,周遭暗了下来,晋威缓缓睁开眼睛,微微叹气。
淹明铃声又起,一切恢复如常,院落里铺满了鲜嫩的落叶,以及由此而衍生的清新之味——这是此番争斗留下的抵赖不掉的痕迹。“原来圆悰寺也并非纯粹之地。”照澄听得晋威的讥讽,平静地回应道,“不闻而得清净,不辩而得智慧。”
晋威回到书房,一切如常,烛光映着抄经少年的俊美脸庞,令旁观者心生敬慕,消解了一些情绪,默默坐回蒲团之上。在这各自修行的一夜之中,再无异样之事发生,晨光终是替下了烛光,照拂着整个房间。少年停笔,看了看晋威,轻声道,“若渭王派人守在寺外,烦请将此信奉上。”晋威睁开眼睛,扫了一眼案上之信,应声照办。
归程,质子提议去垂铃湖走走,放在以往,晋威必然要劝说其不要节外生枝,可是如今,他只是木然照做。到了垂铃湖畔,二人安置好骏马,默默沿着湖岸行走,于和煦的春风里展望鲜绿的叶浪。
“晋威,两年之内,我要重返南疆,有所成就。”质子伸出手,在晋威肩膀上使力一按,“我已踏上回归之路,一路之上必然会有许多人护持,因此,我不能只考虑你一人的感受了……若令你左右为难,我会谨慎运作,助你平安、体面地离开惜泓居。”
“不,奴婢不走。”音色尖利,却也诚恳、坚定,“奴婢虽然为难,却知道自己要如何行事,但是不能容忍信任折损,彼此猜来猜去,防来防去。”质子闻言,如实相告,“露泫是信使,圆悰寺内也有信使,自皇都到南疆这一路,稳妥坚固的驿站已建立起来,荀国的消息、南疆的局势日渐清晰……”
叶浪于春风里绵绵浮动,似在咏唱深情之歌。一双黑眸凝定于晋威的面庞之上,目光坦然,沉静如水,令其心中漾起层层波纹来。“公子,奴婢不会阻止您的脚步。”质子答道,“我知道。”
仿佛一阵风吹开了两卷风格迥异的书,书页被勤快地翻动,敏锐之眼也就攫取出了着书之人所思所想。心里明白了,阴霾便也散了,晴日当空,一对知己踏上了归途。回宫之后,晋威不敢怠慢,前往丰渠阁复命,十分谨慎地叙述了见闻。圣上立在一盆已抽出数个嫩绿花剑的兰花前,欣赏着宽厚挺立的叶片,不发一言。在这静谧得有些压抑的时刻,晋威竭尽全力稳住自己,以期不露丝毫破绽,然而他心里也明白,圣上法眼何等境界,一切都是逃不掉的。
“他写给渭王之信,你可知内容?”晋威如实作答,“奴婢不曾问过。”敬宗抬了抬手,晋威施礼退下,行至殿外,准备提马离去,却被秦芗拦下,“圆悰寺内也有陛下的法眼。”晋威微微叹气,“普天之下,没有陛下之光照拂不到的地方。”不远处,焉汶轻咳了一声,此二人便就分开,各忙各去。
“秦芗,你在丰渠阁效命良久,做事勤勉利落,偏偏一关联到晋威就有失水准,总是如此,迟早会丢命的。”焉汶沉脸训诫,秦芗恭敬地接着,并不辩驳什么。命是金贵的,不可轻易失去的,可是无论如何捧它、惜它,总有失去的时辰,或早或晚而已。
秦芗始终记得那个险些丧命的夜晚,若当时晋威舍他而去,人生也就到了尽头。一只美丽的小鸟轻灵无声地落于宫檐,啾啾咿咿地唱着歌,触动了秦芗心底最柔软的部位。若当时生命落幕,他仿佛连一点点美好的事物都没见识过,也并没有给世间谁人留下过美好的痕迹啊。眨眼之间,小鸟振翅投入博大的天空,渺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