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之危
作者:柔茗剑 | 分类: | 字数:55.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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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悲情故事
夕阳西下,起凤阁的花园里,潘略正对着一朵悄然盛开之花叹气。暖风摇了摇花朵,仿佛特地来讨好花样男子,只是,潘略并不领情,心里拿定了主意,转身离开。
公主迟迟不归,料想是课业又出了岔子,潘略不顾如意与焉知的劝阻,驾驭戾墨急急赶奔丰渠阁,转眼来至仁寿廊,见秦芗横马而立,挡住前路。伶牙俐齿在身披圣光的秦芗面前并不起作用,潘略一时无言,只与对方眼神交汇,希望其能读懂自己心中所想、所求,进而让路、让步。
“潘略,公主一切皆好,你暂且回去。”音色柔和,有春日暖意。“公主现在何处?”秦芗利落作答,“不能说,你若因此而闹,势必会连累公主,请回吧。”此等形势之下,除了问公主何时返回起凤阁,潘略也说不得别的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简单的一问,也没有得到回答。“不要问,回去,即刻。”归途,秦芗的声音一直抽打着潘略,且迫得他发泄不出任何情绪,也无法采取任何行动,除了——等。
繁星满天,亦夺不走明月之光,荀子修立于庭院里,仰望夜空,心情颇为复杂。今夜之月沉静得像一位老者,有大把的耐心与一位少年僵持,最终,果然是少年微微叹气,回去寝屋了。见妻儿睡得香甜,子修轻手轻脚地搬来一把椅子,坐定,静静地看着母子俩,缓缓睡去。确定丈夫已踏入梦里,叶明仙才睁开眼睛,以目光抚摸一张如画的睡脸。许多事不能问,也不必问,相处久了,夫妻之道不断抹去一些字句,又会偶尔添上几笔,写写改改之间,姻缘变得越发厚重,不可撼动。
昉蕴禅师的书房里,一条影子晃动而来,落于灯下,却不曾于烛光中化开,消失。公主专心致志地抄经,不曾抬眼瞥看那影子,反倒惹得其疲惫地叹气,“我花了这样久的时间,不散,不去,只为了能再见见你呀。”公主面目清冷,回应道,“人鬼殊途,何苦痴缠?”
鬼影听了公主之言,自然是伤心的。“你是谁,你父母因何而亡,你真的不在意吗?!”公主没有停笔,坦然答道,“生我者与养我者交战,倒下的不应该是我。该爱谁,恨谁,我心自有答案。”
质子仍在梦中,将于灯下抄经的公主与凄美绝伦之鬼看得清楚、真切。他想呼喊,让公主远离鬼影,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妻儿在旁,他的心本就应该与之贴合在一起,另有牵挂终归是不德、不妥的。
“你不问来路,不感念生恩,必遭天谴!”音色尖利,绝美的面目渐露狰狞之色。公主停笔,与早已成鬼的生母对视,“你在世之时,给过我爱,我记得。你走了,缠着我,想带走我,想让我恨你所恨,这可不是爱。我命在此,不必待天谴,你只管取之。”
烛火摇曳,终至熄灭。质子什么也看不清楚,心脏跳得极快,几乎不能呼吸。青玥!他于心中呐喊。青——玥……眼睛睁开了,孩子惊醒了,呜呜咽咽地哭着,妻子将其抱起,抚慰着,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子修回过神来,向妻子致歉,说自己做了噩梦,惊呼起来,吓到了妻儿。叶明仙清浅一笑,以平和温柔之声道,“您并未呼喊出什么。孩子就是饿醒了,不打紧。”待孩子平静下来,明仙也就侧身而避,娴熟地哺喂起来。
孩子睡熟之后,天色微明,质子起身洗漱,跟妻子说想去书房里静一静心,妻子说好,伴着孩子再次睡去。质子走至门边,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随即悄然踏出门去,回手关严了房门。
质子端坐于书房,执笔抄经之时,心中并不平静。那一声划破梦魇的呐喊——青玥——妻子势必是听到了,然而其选择闭口不提,压制住内心的情绪而给丈夫体面,这样的女子果然——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如何恰当地评价妻子。终于,质子想到了一个词——敬畏。思量至此,心也就平静了,怀揣对妻子之敬畏,再有梦魇,也必然喊不出“青玥”二字了。
某一个确切的时刻,抄经的质子与临安公主同时行至“眉间光明,照于东方,万八千土,皆如金色——”,二人同时停笔,望向窗外。晨光无私而温暖地照拂着他们,使得彼此心中皆有了感应。
昉蕴禅师身披晨光而至,于雅室中向公主行礼,公主起身回礼,彼此无言,僵持了片刻。“经此一夜抄经,得见鬼影与金光,梵音深妙,不可全然领悟,然而有缘行于其间,有所得亦是万幸,就此告辞。”公主言毕,再度施礼,欲踏出门去。
脚步停在门边,人又转头说出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话,“我想与这本‘妙法莲华经’结缘,不知您可舍得?”昉蕴捧经而赠,“亲近供养诸善知识,是一切智最初因缘。”公主似懂非懂,双手接过来,诚心致谢。“请问大德,渭王罚我来此处抄经,可有深意?”昉蕴未做解答,和蔼一笑,施礼送客。公主只得再度恭敬地还礼,独自离开。
公主行至寺外,照澄也恰好牵来黑轮,待公主灵巧地跳上坐骑,准备离开之时,照澄不露痕迹地看了看似已守候良久的赵廷钊,转而闭目咏经,算作是送了公主一程。
“你父亲罚本宫,你又在此等候,本宫乏了,不想听无用之言,本宫拔他胡须,他顺势罚本宫抄经自省,互不相欠,无需再提了。”公主即刻赶路,赵廷钊护持在其身后,不肯离去。直至仙人玄普驾驭欢白兽迎面而来,廷钊方才蹙眉立马,不再跟随。“陛下命奴婢前来接您,您可不要找一些麻烦,连累惜泓居才好。”公主摆了摆手,命令道,“陪本宫去垂铃湖走走,透透气。”
湖畔春意盎然,柔韧鲜嫩的树枝随风起舞,与春鸟共唱希望之歌。“玄普,你见过鬼吗?”公主望着湖面上的细腻波纹,轻声问询。“见过吧,不过这种事情无需求证于别人,自己怎么想的,就怎么存着,偶尔翻一翻记忆,吓一吓自己,疼了,恼了,恨了,忽而就全忘了……”
公主听懂了玄普之劝,心情放松了不少,慢慢地说,“烦请吹奏一曲。”而后闭上眼睛,准备用心聆听。甜润的笛声自名笛破岩里萦绕而起,似在呢喃、倾诉,一点一滴地勾画出一串不为人知的悲情故事。
无人催促,时间得以缓慢行进,曲子如水量丰沛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滋润人心。一切这样美好,如莲绽放于湖面,一朵接着一朵,一直连接到可得解脱之彼岸。
曲终,玄普收好破岩,对着亲昵地依偎在一起的欢白与黑轮正色道,“你们两个别又偷偷搞出一个小怪兽来。”公主原本仍在情绪之中,拔不出来,猛然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泪也落下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