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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之危

作者:柔茗剑 | 分类: | 字数:55.3万

第243章 日照南疆

书名:质子之危 作者:柔茗剑 字数:3085 更新时间:2025-01-30 01:54:32

日悬中天,敬宗处理完国事,于丰渠阁内批阅由晋威呈上的质子课业。书房内添置了一盆“三剑齐发”的蕙兰将军,每一剑上皆生得数个圆润硕大的翠绿花苞,晋威被其深深吸引,却也不好明目张胆地观赏,只得偶尔瞥一眼、再一眼……自以为是不露痕迹的。

“赏花又不是做贼,只管大方观之。”金口一开,晋威施礼谢恩,这才挺身上前,细细观兰。虽花容尚未得见,然而凭借花苞形态,料想开品必然不凡,再观其中垂之叶,叶尖圆润,叶面宽厚,沟槽深刻,脉纹清晰,且有明亮的丝艺穿行,实乃难得一见的珍品。

“此乃中书令敬献之兰,说是偶得于山野,呵护多年,如今终成大器,特地奉上,谢朕为其侄儿赐婚之恩。”读完质子之文,敬宗负手走至山野之兰面前,晋威紧忙后退两步,垂首而立,恭敬地候命。“文章倒还好,至少不会连累你挨板子。”晋威再度施礼谢恩,敬宗抬了抬手,平静地问,“你呢?赏兰良久,可有心得?”

忽然之间,自己似也迎来了考题,晋威思量片刻,坚定地答道,“奴婢曾踏入过北域离兰谷,见识过与此品相分毫不差之兰。”他知道这一答会对中书令卢绰产生怎样的影响,然而此世间能令其在圣上面前遮掩事实的,唯有荀子修而已。

敬宗与蕙兰将军对峙良久,晋威只得轻咳一声,见圣上摆了摆手,便就顺势退下。书房之中,数十盆兰花舒展身姿,默然斗法,然而无一花一叶能与身背三剑的蕙兰将军争锋。某一刹,敬宗冷哼一声,回到书案边,再度品读了质子之文。

自首度阅览质子课业至今,其思悟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甚至可说是令人惊叹的,虽言语表达上小心翼翼、中规中矩,然而敬宗对此并不反感。比如这一回本是说卢显之文,质子却声东击西,言道,皇都的文人墨客身在高处,见识高远,习惯了俯瞰、远眺百姓生活,笔下诗词难免与之产生距离与隔阂,因此难有呼应……

其实卢显也没有真正地做过平民百姓,但他就是能融入进去,从而了解、理解寻常百姓的酸甜苦辣、奋斗与追求。在落笔之时,字句鲜活,有跃动的脉搏,有永不枯竭、直击人心的情感。

阅完此文,敬宗又拿过之前质子呈上的提及颂薇县主之信,和离之事,利弊剖析得清楚、明白。当初县主远嫁而来,不过是替父兄铺路,如今兄长走了,父亲一心向着仅存的儿子,所以,一切都变得不值得了。与此同时,县主对于皇都来说,也变成了无谓的角色。

既然县主与岳父都想请区区荀国质子于浪尖上挥剑,那么,渺小之人愿迎难而上,令双方各得其所,至于后果,默默承担就好。

不知不觉间,时光流淌而过,敬宗收好质子的课业,不由地想,如果荀子修就在惜泓居内安居度日,了此余生,该有多好。可惜,无论如何掩盖,其内心深处始终涌动着浪潮般的焦虑与不甘,也一直密切关注着皇都之外的广阔南疆。

“瑾瑜……会是哪两个字?”

“玉之美者,其曰瑾瑜……我猜测是此二字。”

惜泓居内,听闻荀公子得到“月照南疆”的经过,玄普感慨道,“音乐果然是觉醒之光,您与濮老参悟到了,循光而会,做了彼此的知音。”

玄普手捧“月照南疆”回到自己房中,一心陷入音乐里,世间其余事已与他无关了。晋威尚未归来,成崊陪谢小鹛去领用度,也不在,所以此刻,又是剑客林想独自镇守惜泓居。

露泫如春风一般飘摇而至,施礼,奉上南疆来信,与此同时,接过子修早已写成之信,又认真听得其说了几句要紧的话,人也就无影无踪了。案上的雨攻剑动了一下,林想放下有些啃不动的药理之书,持剑来至院落之中,无限春光涌至眼前,他知道错过了时机,却依然飞身而起,奋力追索闯入者有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申时,酥雨绵绵,垂铃湖畔,卢绰撑伞而立,隐没于几棵已抽出无数嫩芽的粗壮柳树旁看水,水面平静地延伸至远方,不见边际。“大人。”孟三娘来至近前,略略施礼,直奔主题,“莲翠仙兰既已入了丰渠阁,一切自当速速进行。巫医说了,今夜时机恰好,会与仙兰联手,借圣上龙气为您驱散头疾之患。”

见卢绰沉脸不语,孟氏加重语气道,“事已至此,即使前路再凶险,也终是不可回头的。”听起来果然不是一介平民该对卢大人使用的强势口吻。“我知道。”卢绰开口回应道,“此患不除,任由发展,我将无法自控,若铸成大错,卢家便就倒了,令妘……”他没有说下去。“稍后会有马车来接您。”孟三娘转身离开。“瑾瑜——”听得卢绰这声呼唤,三娘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曾拥有过这样美好的名字,只是如她所述——终是不可回头了。

“瑾瑜……”亥时,安卧于濮舟书房的古筝似被无形之手拨弄了两下,发出了诡异的脆响。濮舟于寝屋中醒来,岳勇知与恶灵兽也不例外,空谷夜半之异响,不可能逃得过隐士之耳。

“老师,您原本的古筝也是夜半作乱,如今此琴亦现异响,还可留否?”面对爱徒之问,濮舟平静地答道,“苦魂旧主横死于其面前,它注定是戾气深重的,瑾瑜则不同,旧主尚在人间,偶尔与之通了灵犀,回应发声,从容待之就好。”

岳勇知试探着问道,“瑾瑜旧主……是指我义父吗?”师者答道,“非也,是指同为师一样,能与瑾瑜心意相通之人。”勇知忍不住喃喃道,“父亲说过,瑾瑜乃曹家家传之宝,所以其主必然是曹家之人,不是父亲,不是将其强要了去的庆王,会是……谁呢?”

瑾瑜再度发声,迫得勇知收声,琴声不绝于耳,终究连成一段旋律,那般清澈流畅,动人心魄,令听者忘却了此乃夜半无由放歌之琴。

今夜敬宗无思无梦,睡得格外平静、深沉,只是,一股涩燥之气莫名涌上喉咙,惹他轻咳一声,坐了起来。门被轻轻地推开一角,敬宗知道必然、只能是焉汶,不由地放松下来,说想喝杯水润润喉,焉汶紧忙应声,掩门而去,然而,片刻之间,门又缓缓地开了。这一回,必然不是焉汶。

敬宗之手精准地触动榻上的一处机关,随一声干脆而微弱的响动,利剑已紧握于手,下一秒,剑出鞘,迎上暗夜劲风,两声尖利的断裂之声杀破了夜之静谧。“护驾!”“护驾——”呼喊声四起,一众侍卫破门而入,遍寻不到圣上踪影!

琴声止住,因为琴弦无由地断了两根,濮舟思量着对徒弟道,“勇知,苦魂虽被焚,然而琴弦尚在,去取出来吧,为师要为瑾瑜续命。”

圣上于寝殿内无由失踪,这是不可想象、难以承受的事实,然而焉汶端着一杯温热的清水归来之时,却淡定而强势地说,“你们都退下,守在外头,一个字都不要透露出去,违者立斩不赦。”

自门被重新关严的一刻起,外头的一切便由秦芗一人接管了。不知从何时起,也许恰恰就是自刚刚那样万分危机紧迫的时刻,焉汶与秦芗眼神交汇,不必丝毫言语,便已完整地交付了彼此的信任,即刻各司其职,誓死守卫丰渠阁,守卫一代明君。

焉汶走至榻边,见一处暗格开了,内里的宝剑已无踪,遂放下那杯清水,精准地触动另一处机关,床榻断然一分为二,向下塌陷,现出一个黑漆漆的无底之洞,焉汶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双脚落地,进而双膝跪地,整个人朝向执剑而立、双目现出异样灵光的棠延天子叩拜道,“请陛下恕罪,奴婢不得不来此寻您。”敬宗音色清冷、深沉,“有人暗里作怪使力,欲取朕之龙气。”焉汶大为震惊,脱口道,“谁这样大胆妄为——”见圣上抬手,便就收声颔首。“焉汶,你是朕此生最信赖之人,也确实知晓了太多秘密……所以,朕归去之前,必将赐你一死,若有心愿,此时时机恰好,都说出来吧。”

地道深黑漫长,却也坚固,并不逼仄,敬宗脚步沉稳地前行,焉汶躬身尾随,一路无言,最终,二人面前出现了一堵石墙。机关被触动,石墙沉闷地哼了一声,向一侧缓缓滑动,腾出了可供一人穿行的缝隙。

敬宗拾阶而上,行了两步,转回头向焉汶道,“无碍,随朕一同上去吧。”焉汶这才恭敬地施礼,跟了上去。石阶到了尽头,一块方正的石板压在头顶,机关再度被触动,石板滑向一边,一间尘封已久的密室终于迎来了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