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以下，是极寒一片。

石壁上，勾勒着一笔笔线条，绘成一幅幅巨大的壁画，其中记载的，是庞大的古老的属于太古的文明。

谢枕在观摩着壁画。

太古的起源无从得知，但按照上面记载，他们是这片天地初开之时，诞生的第一批拥有智慧的生物。

万物有灵，庆祝着人族的诞生。

从这里来看，天道初生时，并没有这个待遇。

人族是大地的宠儿，他们修行法则，生来与元素亲近。

太古的第一位大帝，勇猛而仁慈，大地认可了他大帝的身份，将这个世界一半的权柄交给了他。

同时，赋予了帝族独一无二的力量——时间与空间。

“原来如此。”

谢枕修长的食指现在眼角的泪痣处，眼底多了一层明悟。

时间与空间两种法则，是这样来的啊。

谢枕大致明白了，天道为什么要对太古人族赶尽杀绝。

不仅仅是因为祂盗取了太古人族的力量，试图掩盖真相。

更是因为祂只拥有一半的权柄，让祂无法真正意义上，掌控这个世界。

到了这里，谢枕没有继续看下去。

他对太古的历史并不感兴趣。

“师尊，需不需要我帮忙？”

谢枕微微一笑，语气轻佻。

凤蘅没理他。

两人一起掉下来时，凤蘅被碎石砸中了。

好在并无大碍。

不然，谢枕先去也不会放下凤蘅不管，悠哉悠哉地看起壁画来。

凤蘅站起身，淡淡道，“可以去找出路了。”

谢枕没有动。

凤蘅疑惑地望向他。

“我觉得，我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

谢枕对自己的猜测很有把握。

比起深渊之上的冰雪覆盖，这里，更符合宁苡所说的极寒之地。

凤蘅哦了一声。

她看了看四周，对谢枕的猜测信了七分。

于是再次望着他，凤眸一眨不眨的，好像在问他，该往哪个方向走。

谢枕拉过她的身体，反手，和她十指相扣。

“这边。”

他指了一个方向。

凤蘅看了一眼，心下恍然。

她隐约能够感觉到，谢枕指的方向，比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要更冷一些。

以凤蘅如今的实力，都能感受到寒冷。

两人牵着手，沿着壁画，一路向前走。

越往前，越冷，越暗。

到了后面，他们几乎看不见任何景象，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唯一的感知，只剩下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给予着彼此温度。

告诉对方，自己还在她/他身边。

谢枕皱起眉，将手握得更紧了些。

冥冥之中，谢枕有一种直觉……不会有危险的，末帝就在前面……

说实话，这种虚无缥缈的感觉，谢枕并不喜欢。

谢枕不喜欢无法掌握的东西。

他试探性地唤了凤蘅一声。

凤蘅没有回应。

果然，她听不见。

不知道了走了多久，前方总算传来一点亮光，借着这微弱的光，谢枕侧过头，看到了凤蘅雪白安静的侧脸。

而凤蘅，似有所感地也侧过了头。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一眼。

脚步更快了一些，终于，他们来到了发光处。

是一扇巨大的用寒冰雕砌而成的门。

没有封闭严实的大门，从缝隙之中，透露出点点亮光。

谢枕试着推了一下。

但是没用，大门纹丝不动。

“看来，末帝的尸骨，应该就在这里面了。”他情绪稳定，眼眸沉沉，思考着进去的方法。

凤蘅点下了雪白的下巴，轻声道，“嗯，里面有一股很强大的气息。”

“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进去。”

谢枕抬手，食指与中指划过寒冰，出现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摩擦了下指尖，正要说什么时，目光却忽然一顿。

凤蘅跟着看过去。

只见刚才被谢枕手指碰到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蜘蛛状的裂纹。

冰块碎裂的声音响起。

冰蓝色的、泛着寒光的寒冰大门，全部破碎成块，掉落一地。

凤蘅怀疑地看向谢枕。

谢枕眉心跳了一下，无奈道，“不是我做的。”

方才，他试过强行破坏大门，但再强的力量打在门上，都被其像海绵一样吸收了，毫发无伤。

显然，外力破坏是行不通的。

总不可能现在寒冰突然破碎……是因为这扇门，有延迟吧？

当然，这个猜想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凤蘅小脸绝艳，“我知道。”

她又不傻。

门已经碎了，自然不能再挡着谢枕和凤蘅进到里面。

是一个明亮的洞穴。

他们一开始看到的光源，来自洞穴正上方，那颗巨大的夜明珠。

寒冰堆砌的台阶，差不多十米的高台上，放置着一个冰棺。

谢枕看了凤蘅一眼，后者点了下头。

两人没有犹豫，直接踏上了台阶。

这一次，没有任何阻碍，他们来到了高台上。

第211章 末帝

冰棺中，躺着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

他闭着眼睛，脸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雾，像是死去，又像是沉睡。

谢枕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躺着冰棺里的男人，是太古时代最后一任大帝，末帝。

因为气场，因为强大，也因为危险。

这是谢枕在这个男人身上所感受到的。

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好像他和这个男人之间，存在着羁绊。

他看向凤蘅。

凤蘅捂住胸口，微微点了下头。

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真是奇怪。

谢枕很确信以及肯定，他不可能和这个男人有关系。

直到，夜明珠的光满忽然黯淡。

似鬼魅一般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谢枕，我等你很久了。”

谢枕后背一凉，回过头，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然而，在他再次转过身时。

那本来躺在冰棺中的男人，已经坐了起来，他言笑晏晏，血红的眼瞳极度危险。

几乎是下意识的，谢枕拉起凤蘅的手，跳下了台阶，远离了这个男人。

他目光冰冷，语气不变。

“太古末帝，看来，你果然没有死。”

男人摇了下头。

他走出冰棺，每走一步，脚下都会产生法则波动。

这是帝的力量。

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谢枕，说出了让他震惊的话。

“我们又见面了，谢枕。”

“你还是一样的大胆。”

“看来，你好像认识我？”

面对末帝强大具有压迫力的气势，谢枕玩味地笑了笑，但笑意不及眼底。

末帝答非所问，“这位，就是你的心上人了吧。”

他的目光，落在了凤蘅身上。

凤蘅面无表情。

谢枕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声音愈发玩味，“你很了解我……”

末帝肯定道，“果然，你很在乎她。”

他的语气，让谢枕微微皱眉。

果然？

所以，末帝见过他，但并没有见过凤蘅，在此之前，对凤蘅的印象，一直是末帝的主观猜测？

谢枕垂了下眸，眼神凛冽，“不要和我打哑谜了，我不喜欢。”

末帝盯着他，“看来他没有给你留下任何记忆，真是傲慢的选择啊。”

末帝感叹了一声。

谢枕挑了下眉。

末帝口中的这个他……应该是指前世的谢枕，也就是他自己。

“你们可以叫我修斯，这是我的名字。”

末帝抬手，法则在他掌中跳跃。

原本光滑平坦的冰面上，出现三个冰凳。

“坐吧。”

末帝说着，率先坐下了。

谢枕和凤蘅对视一眼。

他们没有从末帝身上感受到杀意，但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末帝，是太古的统治者。

跨越了一整个时代，谢枕就算无法亲身感受到他的强大，也不会狂妄地以为对方实力一般。

谢枕自认为，大多数时候，他还算是个谦逊的人。

三人就此坐下。

修斯，也就是末帝，他看着谢枕，眼神自有一股威严。

谢枕眉眼平静，毫无波澜。

静默无声的气氛中，修斯开口道。

“上一世，他是一个人来找我的。”

“他很弱，在我的感知下，进入遗迹的人中，他的实力只能排在末端。”

“我很诧异，为什么偏偏会是这个一个弱小的人类找到我。”

在修斯的口中，把前世的谢枕和现在的谢枕分开了。

谢枕对此接受良好。

前世的谢枕，和现在的他有什么关系？

“但是，我又不得不为此庆幸。”

修斯继续道，“因为我发现，在进入遗迹的人里面，除了我的两个孩子，他是唯一一个，不被天道操控的人。”

所谓的天命主角，只不过是天道选择的棋子。

或许是曾经的经历，祂偏爱生活不如意、隐忍、性格阴暗的人，所以，祂选择这一类人成为命运的主角，比如叶萧，比如苏晨。

当然，祂也会从中选择出另一类人，他们出生优越，天赋异禀，但总会有比他们更强、更妖孽的人挡在他们的道路前面，祂认为，后来居上者值得被选择。

于是，这类人也成为了命运的主角，比如萧天晟，比如楚曜。

祂给予给所有的主角天道气运，其实就是太古人族的基因，气运越浓，基因越强。

这是为了在他们进入太古遗迹后，能够拥有修炼法则的能力。

做完这一切，祂又想，主角的成长道路，需要反派的衬托。

谢枕、顾墟、宋墨白这些天之骄子，便被祂舍弃了。

在上一世，谢枕没有觉醒意识。

他也因此，和顾墟两人没有交集。

顾墟的结局，和祂安排的一样，被死而复生的萧天晟打败，郁郁而终。

而宋墨白。

他狂妄自大，性格扭曲，不知收敛，最后，死在了从未被他放在眼里的秦昊手上。

至于谢枕。

因为未曾觉醒意识，他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变化，一心留在玉珏山修炼。

到了后期，想必出山以后的谢枕是有一瞬间的茫然的。

帝都遍地都是十几二十岁的丹劲强者，甚至更强。

而他，这个自幼被誉为天才、谢氏一族钦定的继承人，竟然还处在化劲。

这个世界变成了谢枕看不懂的样子。

并且，为了进入太古遗迹，这群成长起来的主角，威胁起了谢氏一族。

这是不可以被原谅的。

谢枕在上一世，之所以对那些主角赶尽杀绝，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至于他为什么会变强……

修斯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在某种程度上，他要承认天道那小子是对的，谢枕确实是个反派。

那家伙做事不择手段，在听说了天道获得力量的方式以后，选择了效仿。

而效仿的对象是——末帝修斯。

他趁修斯不备，抽取了修斯的血脉、筋骨以及基因。

因此，修斯失去了肉身。

修斯的情况很特殊，他当初，的确是死在了天道手里，但，因为大帝掌控着的世界一半权柄，权柄的力量复活了他。

但代价却是，权柄不再认可他，被天道所得。

为了复仇，修斯自我沉眠，保存力量，等待着几千年以后，太古开启，与天道决一死战。

言归正传，在谢枕做完这些后，法则元素终于开始亲近他。

谢枕的天赋本就空古绝今，又有修斯的帝族血脉基因的加成，短时间内，就突破到了第八阶。

谢枕露出一个笑容，他肯定道，“的确，这是我会做出来的事。”

修斯，“……”

虽然但是，他那话应该没有在夸他吧？

修斯按了按眉心。

他继续讲述起来。

失去了肉身的修斯，只能以灵魂状态去和天道交手，毫无疑问，他败了。

他的儿子，那个曾经让他头疼、失望的孩子，在他失败以后，站了出来。

劫希携以整个太古的力量，与天道一战。

但也失败了。

整个世界的权柄都在天道掌控之中，比起几千年前，祂更强了。

在那之后，劫希选择了沉入海底，与巨兽融合，妄图殊死一搏。

修斯只能以灵魂的形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他感到了痛苦。

太古人族，或许真的要灭族了。

劫希失去意识，失去作为人的本能，成为了巨兽的一部分。

这只巨兽，因为长达数千年的恨意，它的力量，比末帝修斯更为强大。

它发泄着恨意、愤怒，毫无理智地毁灭着世界。

最后，是天道阻止了它。

这是祂的世界。

自此，太古彻底走向灭亡。

修斯知道，天道会抹去太古存在过的痕迹，为这个世界编造新的谎言。

修斯以为，这一次，他将真正地死去。

他想回头，再看一眼太古。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毁掉他肉身的男人，执剑从残骸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