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

4、 送兵宴

长安堡征兵工作的人选终于尘埃落定，村里今年当兵的人选最终全部敲定。大队支书冯建雄对于这样的结果还是有些意外，原本村里的两个名额他早已和上边捏好了码子卯了不少货，为了保险起见中途背后又给李家使了绊子，对于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李老五家的儿子黑蛋，他还是有些意外。镇上武装部居然为李黑蛋多给了一个名额，虽然重新增加的这个名额并没有影响他的两个内侄，心里总是约约啦啦。也感慨原来吆马车的李老五腿瓜还是挺硬的，他并不清楚老五背后的靠山是何方神圣，只是觉得李家的人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对付。

李秉权自然也是不知道自家兄弟老五背后的靠山是谁，在当时他都已经绝望的时候自家兄弟老五居然能够扭转乾坤，这让李秉权也大感欣慰。既为自家侄子顺利参军高兴和自豪，也感慨这一场和冯建雄的较量并未落下风。他自然不会想到自家兄弟老五认识的表厂的那个看着文质彬彬的老退休工人居然是一个在长安地面能量巨大的人物。

李龙和冯彪、冯伟也都在镇上武装部领到了军装和军被。李龙下午回到家的时候，得知第二天他就要远赴新疆当兵，几个好伙伴全来了，李飞、薛强、冯军，还有队里一起耍过的一些伙伴和南北头以前的好多男女同学。

李龙本家来了一个当过兵的哥正在给他教打背包，李飞已经抢去了他的新军装套在身上又把新军帽戴在头上给人胡掰啦。“嫽着么！看我像不像个解放军？！”

李飞说完还神气站在那里冲着众人敬了一个军礼。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冯军便笑着说道：“我看不像，你那撒大的像田大榜像是打入我军内部的特务！你小心你那头给李龙把帽子撑扯咧！”

冯军早都一把抢了新军帽戴在自己头上，帽圈大的又把他的脸都扇住了，他又去脱李飞身上套的军装。

李飞脱了军装递给冯军又说道：“哎！要不是我要经管俺爷，我都想去当兵！”

李龙本家哥打好背包对李龙说：“学会了没？我把这拆开你来亲手试一下。”

李龙说：“看着挺复杂的，我先试一遍。”

李龙拿了长背包带便学着本家哥打了起来，完了之后他看着自己捆得扭七歪八的三横两竖的背包带不好意思的问道：“哥，你看行不？”

本家哥说：“方法基本上对着呢，这到时到了部队第一课班长就会给你教。我给你重新打一下，捆的漂漂亮亮明天你走的时候背着看着也好看。”

淑珍跑到前屋偷偷看着儿子，又很快转身偷偷抹眼泪。

李家晚上的院子里灯火通明，连带疙老拐角摆了十来张低桌围满了李家自家来的乡党和隔壁对门邻里要好的别姓乡党。都为老五第二天即将出发当兵出征的儿子前来送行。

村长李秉权、老族长的儿子李秉乾、还有李家所有的族人几乎都来了又一下成了流水席。低板凳不够的，也都在院外找了红砖竖起来当凳子硬挤在一堆将就坐下。

对门的秀兰，隔壁的英琴还有同巷子的另外几个妇女都在厨房帮着做菜，菜是临时准备硬炒的七八个热菜，酒是长安四棱子。

李玲、宝根、众妇女忙活着跑出跑进，把新炒好的菜给端到低桌上，又端着洋瓷盆子把盆中多的菜给续到同样菜已经吃空的空盘上。

院内又是划拳猜令、大声叫喊。老五今天索性也放开了，对于自家人敬来的道贺酒来者不拒。老五心里一是为儿子能够顺利当兵给李家人脸上争了光高兴，另一重是对儿子明天的即将离开充满了不舍。不善言辞的他对儿子讲不出离别不舍那些煽情的话语，把全部的不舍都寄托在这四棱子的长安大曲里……

李秉权和老五都有些多了，李秉权端着小酒杯和端着黑瓷碗的老五碰了一下。“老五好着呢！这回给咱李家人脸上争了光！这一仗咱李家人是凭真本事验上的兵，不是他冯家背后干的偷鸡摸狗的事验上的兵！”

纵然院中坐了几个冯家和老五关系要好的乡党，对李秉权说的话倒也未犯病。他们也清楚南头自家人的冯军和冯彪后场多少都是有些麻达的，最后顺利过关还不都是自家的掌舵人冯建雄背后撵拢了。晚上都没去南头的冯家道贺而选择了来给心性耿直的老五来道贺。

老五的舌头这会也有些捋不直了，但他明白关于戴大哥的身份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透露半分。只是对着李秉权捧来的酒杯说道：“来！喝！大家都喝！我先干为敬了！”

李秉乾对着老五说：“老五！我这会儿心里头激动的很，咱那一代地主富农的高成分，哪有去当兵的机会！黑蛋给你争了光！也是给咱那些受过迫害的黑五类高成分争了光！来！喝！”

从来千杯不醉量如江海的老五最后居然还是喝醉了，醉的一塌糊涂。他屁股底下竖着的红砖倒塌的时候，整个人向后倒去的时候犹如一座山倒塌，在院中发出巨大的响声。

当女婿娃宝根和本家几个人把他抬到后边炕上的时候，老五竟然流下眼泪扯着嗓子大嚎一声：“我舍不得俺娃走！……”

院内的乡党喝的东倒西歪相互搀扶着逐渐散去，几个帮忙的妇女正在收拾低桌上杯盘狼藉的餐盘，地上还散落着横七竖八的红砖和空酒瓶……

前屋里李飞、薛强、冯军还在陪着李龙，这几个晚上是不走的，是要陪李龙一晚上的。几个娃在前屋的茶几旁也喝的不少。

薛强摇摇晃晃把李龙悄悄叫到门道掏出口袋的一千块钱对李龙说：“这还是你前几天给我还的那一千块钱，你这当兵要走了，我也没给你买个啥，这钱你拿上多少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李龙死活不要。“我这去当兵，部队上管吃管住还发津贴，我要你这钱干啥？”

薛强却一把抱住他。“你走了，我这心里真舍不得，你不拿上就是看不起我！到了部队你想吃啥你就买，不是小时候我能带你去五零四一次让你吃个够……”

李龙也感动的紧紧抱住了薛强。

李飞也走了出来，他在里边已经明白了这是白娃子要给黑蛋塞钱。给多少都是个人的心，要是当着他和木渎的面害怕几个人准备多少的不一有些难看。

李飞出来的时候，薛强又进了前屋。李飞拿着两根烟放在嘴里一同点着了又给李龙嘴里塞了一根。他也从口袋掏出一千块钱递给李龙。“咱俩这就不要客气了，按班辈我把你叫大，可喝了酒咱俩是从小耍到大最好的亲兄弟，这是我的一点心，你一定收下。这两年我确实比你情况要好一些，你不要不服气。但我相信你比我有文化，以后一定会比我有出息。咱李家人最后还是要靠你给争光呢！到了部队，不要那么倔强，要学圆滑。这个社会地球都是圆的何况是人呢，你啥都好，就是和你爸一样一天死爱面子活受罪。不要把你的腰杆一天挺的那么直！部队可不惯着你！班长要是骂你打你你就忍着，再打再骂你都不准顶嘴！不准跟班长批硬！……你听见没？！……”

李飞竟然流着眼泪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李龙的眼圈也红了，他接了二牛给他的钱，他知道这钱不接，二牛是死活不会答应的。

李龙紧搂着李飞的脖子说道：“你也一样，干事情要多动脑子，遇事情要三思而后行不要一天冲动的。冯建民的事以后不许再去找麻烦，你先好好挣你的钱，把你的窑弄好。明年看合适了，想办法把柳月接回来，好好过你的日子，只是这喜酒我可能就喝不上了……”

李龙也感伤的说不下去了。

李飞进去了，冯军又出来了。

冯军从口袋掏出五百块钱递给李龙说道：“不怕你笑话，这也都是我平时省吃俭用节省下来的伙食费，多少是我的一点心。你把这收下了。”

李龙死活不要。“木渎，你不要再瓜了，我都给你们说了，我这当兵去有吃有喝不花钱。你现在上大学正是花钱的时候，你说啥我也不会要。”

冯军说：“我不知道二牛和白娃子给了你多钱，你要是不收，你就是嫌少！”冯军一把把钱塞进了李龙的裤兜。

李龙也无奈的放开了冯军塞钱的手，在冯军的肩膀狠狠捏了几下。“你那个大学再不好，再是个大专可也是咱长安堡走出去的正牌大学生，你现在的起步比我要好。以后不满意了还可以想办法专升本，到了社会上边上班边继续提升学历也行，千万不敢灰心！”

冯军点了点头，对李龙说道：“你给冯倩说了吗？”

李龙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我和她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冯军看着李龙说：“我问过冯倩，她说没有和你明确分手，她还说她去南方上大学前，那天你俩耍的很开心，她说以后大学毕业了，就回长安堡找你。”

李龙又摇了摇头。“一切都过去了，我和冯倩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我把纸鹤撕掉的那一刻就和她彻底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的心已经死了……”

冯军骂道：“你咋这瓜的！冯倩又没说不要你！我有她的地址和电话，你到了部队记着给她写信！”

两人正说话间，前屋新装的座机电话就响了。薛强接了电话，激动的站了起来。“你等下……”

薛强跑到门道一把扯住李龙。

“黑蛋！快！快接电话，是冯倩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