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1、 开往边疆

经过王连长的一阵训话，车厢里终于慢慢有了规矩。再也没人大吵大闹，所有人说话也都小声起来。

过了凌晨十二点车厢里就更安静了，慢慢的都东倒西歪的睡着了。李龙坐在座位上双手抱肘把头紧靠在座位的靠背上紧闭着双眼却无法入睡。他心中思绪万千，对于当兵的前景他不知道即将面对自己的又是如何的一个新的开始。等待自己和迎接自己又将会是什么。但即使是刀山火海他也要踏过那座刀山，跨过那片火海，来给自己闯出一条新的出路。他又想起了冯倩给自己打的那个电话。他并不愿意去接那个电话，但当时白娃子、木渎还有二牛三个人还是硬把他拉到屋里，把电话摁到了他的耳朵。电话那端就传来了冯倩依然银铃般的笑声，冯倩询问他为何不接电话。他也只是嗯着说刚才忙着呢，冯倩对他顺利当兵表示了祝贺，还夸赞他成了威武的解放军战士。鼓励他到了部队好好锻炼，争取考上军校以后照样可以和他实现两个人多年前约定。他也只是嗯嗯的应着。他的情绪当时差点就受了冯倩的影响还幻想和冯倩继续前缘。但挂了电话，他想起来那只撕碎的纸鹤和自己那晚一个人孤独的走在长安路上所下的决心，还是淡然的放弃了自己可笑的想法。

李龙几个人坐的座位恰好在靠两节车厢处的最后一排，过道隔壁座位上两个接兵干部一直在小声的说着话。他本不想听，可是两个人的说话声还是传到了他的耳朵。

孙排长：“老王，你们这批兵咋样？里边有没有好一点的到时候我想给我们连挑几个。”

王连长：“这批兵里边有几个不错，长安堡的李龙、冯彪这俩，另个还有东西韦的几个兵条件都不错。”

孙排长：“那到时候把这几个好兵给我们连挑过去。”

王连长：“想得美！这几个我早都给我们连挑好了。”

孙排长：“这可由不得你，到时一到团里还不是我们直属队先挑人，挑完才轮到你们。你们步兵连啥样的兵还不都是一样。”

王连长就不满的说道：“团里真是偏心，每年接来的新兵总是由着你们直属队挑。剩下歪瓜裂枣的才给我们其他营连来挑，我们步兵连又不是后娘养的！”

孙排长哈哈笑着说：“那没办法，谁让我们是直属队。”

李龙听见刚才王连长提到自己，又提到了直属队，那个地方貌似是一个比较好的地方，他也就闭着眼睛竖起耳朵更用心的听了起来。

只听孙排长说：“对了，老王，我看你这次收获不小呢。咱都是在长安征兵我刚看你收的好烟都是中华？”

王连长笑着说：“我平时抽的都是十来块钱的烟，可我一到长安征兵，我就买一包软中华，那些送兵的家长一来不等他们给我发烟，我先挨个给他们把中华烟一发，这些家长一看，自己兜里一二十块钱的烟就掏不出来了，这样我接到的也都是中华烟了。”

孙排长一听笑道：“你这办法多！”

王连长问道：“那你收获咋样？”

孙排长说：“我可是一顿饭没吃，一盒烟未收。别看我这人脾气臭，家长的那些东西我从来不要。”

装睡的李龙一听，这两个人一个看着说话好听，待人和蔼可亲。可真是个滑头，他刚说的中华烟，何尝没有父亲老五按照戴大伯的吩咐给送的那两条。而那个孙排长看着脾气暴躁爱乱骂人，却不乱要家长东西。而且听孙排长说，他们连是直属队，那里应该不错，他就想要是到时候跟孙排长走最好。

迷迷瞪瞪中他也不知道啥时候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一问地方，冯彪说到甘肃了。车厢里的新兵也都慢慢的醒来了，都过来给俩接兵干部打报告然后去洗漱上厕所。

吃过早饭，孙排长便拍着手掌喊了起来。“同志们！车上待着也无聊，都别睡大头觉了，下来咱们做会儿游戏，把你们长安兵的文艺才能也展示一下。下边咱玩一个游戏——击鼓传花,规则是我用牙缸牙刷当鼓敲，声音停的时候，红花在谁手上谁就表演节目。”

孙排长说完，把找来的一个红绸红花递到李龙手里便开始敲了起来，他敲击声音停下来的时候，众新兵哄笑着便把车厢中间的一个新兵推了起来。这个新兵倒挺大方站起来说道：“我用俺长安话给大家说一个快板！”

“说玲珑塔塔玲珑，玲珑宝塔它有千层层，层层节节挂金玲，一个金玲称四两，两个金玲半斤……，塔里面坐了个喇弥生，头上顶的千布丁，身上穿滴是烂铺擦，教了六个大弟子个个弟子有名声。大弟子名叫蹦不愣瞪吧、二弟子名叫吧不愣瞪蹦、三弟子名叫腾不愣瞪塔、四弟子名叫塔不楞瞪腾、五弟子名叫红不楞瞪面、六弟子名叫面不楞瞪红。哎哎蹦不楞瞪吧，会种瓜；吧不楞瞪蹦，会敲庆；腾不楞瞪塔，会种花；塔不楞瞪腾，会拧绳；红不楞瞪面，会种蒜；面不楞瞪红，会捏笼；说蹦不楞瞪吧他要敲吧不楞瞪蹦滴庆，吧不楞瞪蹦他要种蹦不楞瞪吧的瓜，腾不楞瞪塔他要拧塔不楞瞪腾滴绳，塔不楞瞪腾他要种腾不楞瞪塔滴花，红不楞瞪面他要捏面不楞瞪红滴笼……”

众人也都被这快板绕口令逗的哈哈大笑，孙排长更是高兴的喊道：“不错不错！呱唧呱唧！”下边便爆发出整齐划一雷鸣般的掌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这是孙排长刚才教大家统一的鼓掌方式。

红花再次到了第二个人的时候，这个新兵说他既不会唱歌也不会说快板，便说给大家打几个趔子。

孙排长刚开始并未搞懂打趔子是干啥，旁边的人给说了之后便问道：“过道这么窄的地方你也能打趔子？”

那个身材瘦削的新兵却说道：“这你甭管，你们都把过道让开就行。”

这个新兵居然在窄窄的过道连打三个趔子，最后竟然在李龙跟前翻了一个没底跟头才收住身子。让练了十几年红拳的李龙都大吃一惊，由其这翻没底跟头，头不着地凌空翻跟头连他都做不到。心里也满是感慨这批新兵里真是卧虎藏龙。旁边的冯彪看了却吹牛皮说自己也行。

表演同样迎来了激烈的呱唧声。

后边还有唱歌的、唱秦腔戏、朗诵诗歌的、猜谜语的，整个车厢一下就成了长安新兵热闹欢乐的海洋……

下午吃完饭，车厢里又开始打扑克牌、吹牛、看书、下棋。李龙一问到甘肃嘉峪关了，这出了关就正式到了口外了。他心里又感慨这甘肃到底是有多长，走了这么久还没出甘肃……

第三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他一问已经过了哈密正式进入新疆了，他的心也就更加激动起来了，坐了几天几夜火车的众人这会儿也都腰困腿乏了，屁股已经疼的实在不想挨座椅了。众人好奇的望向窗外，众人终于第一次看见了传说中的戈壁滩、看见了荒漠、看见了胡杨林……

火车经过乌鲁木齐以后又向北疆进发了，直到晚上十一点多这批长安新兵才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北疆的一座军垦小城。一部分下了火车之后，另一部分坐着火车又继续出发了……

下了火车，外边正是一片洁白无垠的冰雪世界，路边的雪有几尺厚，外边气温零下二十几度，这群长安兵出了车站踩在地上十来公分厚溜光的冰面上连路也不会走了，严寒的气温把一个个冻得浑身发抖。在关中道的长大的这群长安兵何时经历过这么寒冷的天气，一个个冻得流下来的清鼻瞬间就成了两道冰柱，一个个口中呼出的热气瞬间又被迎面吹来的风在眉毛和脸颊上凝结成霜。一个个浑身颤抖着背着背包拿着行李，蹬上团部开来的东风141卡车……

坐在军车上，李龙心里还在盘算，这几天他悄悄的给那个孙排长说了自己的想法，说想跟孙排长去。但当时亲自接他的王连长却也在路上一直拉拢他去他们连。他也犯难不知如何是好，同行的冯彪和冯伟说只要三个人分到一个连就行了。

半夜一点多，几辆军车终于开进了团部。所有来的新兵，包括其他地方来的新兵也都集中在团部大院内，所有人都拿着行李下了车，站在一起仍旧冻的得瑟瑟发抖。

忽然，新兵队伍前只听一名军官跑到正中间大声喊了起来。“同志们都有了！向右看——齐！小碎步跺起来!……稍——息！立————正！”

下边的新兵便开始一个个跺着脚前后左右呼呼啦的动了起来，按照口令整整齐齐的排起了队伍。

那个军官又潇洒的一个向左转，双拳收于腰际，跑向另一个军官，啪啪啪动作铿锵有力，到了近前又一个立正。抬起右臂，敬起军礼大声说道：“团长同志！全体新兵集合完毕！请您指示！”

旁边的团长回了一个军礼。“按原计划实施！”

“是！”汇报军官大声回道。

汇报军官又转身跑向新兵队伍中间立正站住。“按照原先计划直属队先开始挑兵！”

后边等待的各直属连队的接兵干部，就用标准的跑步姿势从后边跑到新兵队伍中间，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挑选各自需要适合的兵种。

李龙站在队伍里一阵紧张，他看着几个直属队的连队同时都在挑兵，也不知道自己能否被选中，孙排长是否给这个挑兵的干部说过了。

他看见冯彪被挑走了，接着冯伟也被挑走了，周围一圈好多人都被挑走了……，直到他终于被另一个直属队的一个连队挑走，当他来到后边队伍集合时，他终于看见了在前边带队的正是孙排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