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1、过会（二）

到了第二天过会的日子，老五和淑珍一大早就起来了，老五拿着长扫帚扫庭院扫街门。淑珍便在灶房里开始忙活起，淑珍要在亲戚来之前要把肉臊子燣好，还要准备好四个凉菜。

老五家的亲戚并不多，淑珍的娘家已经没有人，那边也没有拉扯的亲戚。老五这边自从老五娘走后好多老亲戚过年过会也都不走眺了，只是在重大的婚丧嫁娶的大事上相互来往一下。老五的大舅已经年近八旬，可每年过年过会都要过来一下。剩下实际今天能来的亲戚也就只有老五他大舅马文奎和大女子玲玲。即使是这样，老五和淑珍依然按照隆重的宴席标准来招待两家亲戚。用老五的话说，亲戚吃不吃，过会咱自己也要吃好。

老五在大门口扫院子的时候，碰见出来的狗娃子。狗娃子便把老五叫到他门口悄声的说道：“冯安明昨天回来了。”

老五说：“我知道这事就是没见人。”

狗娃子说：“我买菜的时候见了，冯安明和媳妇儿一块儿提的菜笼子买菜呢，老远看见我还笑着客气的和我打招呼。”

老五说：“前天晚上二少放人之前给我打电话了，把安明的情况给我说了一遍。说当时把人弄到韦曲以后，找了一个医院的大夫给在他们待的一个废弃的厂区宿舍里边给治疗的。当时也挺悬的，人一条腿也都攡到鬼门关咧，把人救活以后。这俩月时间，一直都在那边关着。中途我也打过电话问过，说是让安明给屋里打回电话，说是去外地和朋友做生意去了，当时走得急过一阵子就回来。这事我给你提说过。所以冯建学那边见安明把电话打回来了也就不着急了。前天放之前给我说，这回给安明药下的重，保准回来见了你我乖得跟蚂蚱一样。安明现在成了他的兵，是随叫随到。”

狗娃子说：“那就好，这回我这心算是真正放下来了，要不是你和二少我狗娃子这回弄不好就得给人偿命咧。这事情回头要好好把人家二少感谢一下。”

老五说：“这事你也就不用管了，他们道上的人一般也不会和外人打交道，我回头想办法把这个人情还了就是了。”

两个人说话间，就看见大女子李玲和女婿宝根提的大包小包从东边走来了。

狗娃子看见了笑着说：“给你妈把包子提来了？”

李玲笑着说：“现在这年代都不兴那个了，前天下午我过来，我给俺妈说要蒸包子，俺妈就说都啥年代了还蒸啥包子，就把我挡了不让我蒸。”

老五对李玲说：“你东头今天也要待亲戚，你跟宝根不帮着你婆把啥都提前弄好这么早咋就过来了？”

李玲说：“那边俺妈就不让我插手说有她和我小姑子。”

老五说：“我知道宝根那边亲戚多，你妈再不让你搭手，你也等屋里亲戚来了以后打声招呼再过来，你让亲戚来了到时要说你没规矩呢。”

宝根说：“爸，没事！俺屋亲戚也都不计较，下午俺俩吃完饭回去早一会儿和亲戚见一下就行咧。”

老五望着这个被东头宠溺的女子一脸的笑满脸不高兴的说道：“我看，你婆家是一下把你惯坏咧！”

宝根来拿老五手里的长扫帚说道：“爸，你歇着，我来给你扫。”

老五一下就制止了，说道：“不用了，我这两下就扫完了，你俩进去歇着去。”

宝根便和李玲俩人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门。

老五和狗娃子俩人继续在门口闲聊，这时候看见从路东开过来一辆崭新的桑塔纳，桑塔纳到了老五和狗娃子跟前就停了下来。坐在驾驶位上司机就冲老五和狗娃子打招呼。“老五爷！”“狗娃伯！”

二人一看一下愣住了，原来是二牛李飞。

李飞给二人打完招呼以后，一把方向就把车拐到了自家门前。李飞停了车，就从对面走了过来，老远就从口袋掏出好猫烟给二人过来发。

老五并没有接，从腰上取下旱烟袋说道：“爷抽那没劲儿，还是抽旱烟美。”

李飞便给狗娃子发了一根烟。

狗娃子接了烟好奇的看着他门口的新车问道：“这是俺娃买的车？”

李飞又掏出打火机给狗娃子点了烟说道：“嗯，昨天买的，昨晚和几个伙计在县城喝酒热闹了一下，今天早上才回来。”

狗娃子笑着说：“那你这有了好车伯以后也能跟俺娃享福了，伯以后要是想坐个高档车也就方便了。”

李飞笑着说：“这倒算个啥事情么，过几天我把你跟我老五爷一拉，咱去外头浪一圈。”

老五问道：“你屋今年还是你姨家和你舅家来？”

李飞说：“俺爷他外甥年年也都来呢。”

老五说：“哦，那你赶紧回去忙活去，看一会儿亲戚来了，这还都要让你收拾呢。”

李飞说了声好之后，便转身回自家屋去了。

狗娃子羡慕的说道：“你看二牛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包窑就把财发了。俺那俩光葫芦就是打一辈子工，我看也买不下个车轱辘。”

老五圪蹴着点燃旱烟说道：“一年时间就能买个桑塔纳，这窑上的账都是明的，把你一年烧的再好出多少砖那都是死的，把他一年生意再好，我看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狗娃子说：“那你的意思是二牛发了别的财。”

老五咂了一口烟说道：“自古人无横财不发，马无夜草不肥。我听说他这是推土机坑道推出东西咧。”

狗娃子幡然醒悟说道：“哦，我咋把这茬口忘咧。这些年这些包窑的发家我看八成也都是跟这些有关。只不过这二牛这胆也大着呢，这要是倒腾不好，弄不好也跟对门奔颅子一样咧。我看你不行还是要给二牛说这事呢。”

老五说：“这话你叫我咋说，你问也不会承认。自古富贵险中求，各人也都有各人的命呢。他要给我提说这事我肯定会说他，他要不提说我也没法说。”

两个人正在说话间，李玲来到门口说：“爸，俺妈说你扫个街门把你扫没了。”

老五说：“这娃吆，我跟你叔在这谝一会儿，顺道看着你舅爷一会儿来呢。”

狗娃子说：“你先忙，我还要去再买一点东西去。”狗娃子转身往村中间走了。

老五几扫帚就把街门扫完了，这时他看到外村来的亲戚都提着大包小包，有的骑着自行车，有的骑着三轮车，还有条件好的开着小车都到长安堡来出门来了。

他正盯着外村来的亲戚正在迟疑的时候，表弟也开着一辆小车把他舅马文奎送来了。妗子前几年已经故去，剩下他舅一人和大表弟一直过着。

老五赶快放下长扫帚去迎，心里猛然想起近二十年前他也是正在门口扫街门的时候，大舅马文奎和妗子带着淑珍和玲玲来到这个家，内心也不禁感慨这一二十年过得真快。

老五搀扶了从车上下来的大舅，表弟却告诉他今天还有事，只是把买来的礼行递到老五手里。他也没有过多的阻拦，表弟每年几乎也都是把大舅送过来就走了。表弟在外边也是有自己的生意忙，倒不是表兄弟之间生分，老五也能理解这些。

大舅穿了一件白色的老头衫，穿了一件黑裤子，戴着铜腿的石头镜，看上去身体还很硬朗，在老五的搀扶下缓缓走入院子。

院里的淑珍、李玲、宝根看见老人来了以后都热情的上去迎接。

老人坐在院里的石桌旁，众人殷勤的就给倒茶递烟。

淑珍一看亲戚都到齐了，就让李玲帮着一起把提前准备好的凉菜往石桌上端。宝根一看也赶快去搭手端菜。

淑珍把菜端完以后对着马文奎说：“舅，你和老五吃着喝着，我去给咱下臊子面。”

李玲和宝根把淑珍也推到石桌旁，李玲说：“妈，你跟俺舅爷和俺爸一块儿吃，我去给咱下臊子面去。”

宝根说：“玲玲，你也坐，我去下臊子面。”

李玲说：“今儿，你陪客我去做饭。”

宝根便不自在的陪在了石桌旁，但也只坐了一会儿又溜到厨房里帮李玲去了。

老五给大舅倒了一杯酒说道：“舅，不让你多喝，就喝这一杯。”

马文奎对老五说道：“前些年，你出力下苦把日子也算是过到前头去了，后来你出了事，幸好一条命算是保住了。舅也知道你当时看病把家当掏空了。现如今，也不是舅说你，你这日子现在过得不如人。”

老五听了，低着头一声也不吭，他知道大舅虽然都这把年纪了，还是一直操心他的日子。

马文奎继续说道：“我听你上回给我说你弄了大棚草莓，舅看这事应该是不错。把规模搞起来，我估计经济效益还不会差。等你挣点钱赶紧把后边的楼房盖起来，黑蛋过几年回来要娶媳妇儿，舅看你这任务还重着呢。”

老五应着说道：“嗯，想着也就是挣点钱把后头的房盖咧。”

马文奎继续说道：“这成天嘈嚎的要搬迁呢，我看这以后就是搬迁估计也得按你屋里的房多少说呢，你这几年还是尽快把后头房盖咧。这以后没房总不是个事。”

老五说：“舅，你说的都对着呢，你赶紧先吃菜，你看臊子面也来咧。”

李玲和宝根把做好的臊子面端上石桌，马文奎这才接过一碗臊子面笑着说：“舅还是爱吃你屋的臊子面。我看，中午你也不要给舅炒十几个菜咧，你给舅打一锅搅团吃就对咧。”

淑珍笑着说：“舅，你想吃搅团我改日打好了让老五去接你，今儿这过会呢，咋能给你吃搅团，这到时还不让人笑话。”

几人正吃着饭，突然乌云密布，头顶的太阳也被遮挡起来，整个院子也黑了起来，接着狂风大作，随着一声炸雷响过之后，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老五笑着说：“赶紧往后屋挪，看来这长安堡过会十会九雨是年年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