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章

4、到家

三天的旅程之后，送退伍老兵的列车终于又回到了家乡西安。长安的退伍老兵又坐上绿色的军车被一直送到长安县县城北坡下长安饭店门口停了下来，李龙两年服役之后终于又回到了了自己的家乡长安县。

镇上的八九个战友一起租了一辆小货车，装着他们的背包和行李一路向西返回各自的家中。小货车仍被要求走的老公路，经过长安堡村中间的时候，冯彪和冯伟先行下车离去了，又到村西头的时候，小货车又停了下来。

李龙跳下车，从车上拿下自己的背包背在身上，又从车上拿下自己的行李与车上剩余的几个战友挥手告别。

李龙望着自家紧锁的大门却吃了一个闭门羹，他猜测父母这会儿肯定又是在北岸子的草莓大棚地里忙活。他并未告诉父母自己回来的具体日子，父母也只是知道大概是这一两天。

他站在大门口的街巷里来回张望，发现对门隔壁好多家也都几乎院门紧锁。他看见隔壁狗娃叔家的门还开着，他想着哭唠肯定和他妈在家。他好奇的又转身看着对门李飞家四层洋楼的时候，也被李飞的洋楼所震撼，他没想到二牛居然盖起了这么豪华的屋子，心里也为二牛感到高兴。

他又转过头准备先把自己的行李放到狗娃叔家，然后去北岸子地里寻找父母的时候，从对面洋楼里走出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朝他走了过来并叫住了他。“大，你回来了？你家人都去地里了，你先到俺屋去坐坐吧。”

李龙回头一看，这个女人面容娇美，声音也很好听，看年龄比自己应该大不了几岁，这个不用问，肯定是自己的侄媳妇柳月了。他看了一眼侄媳妇便不好意思的说道：“先不去了，我把行李放到狗娃叔家，我去北岸子找人去。”

柳月已经过来接他手中的旅行包说道：“要是让李飞知道你回来了站在门口进不了门，李飞肯定会怪罪我的。你也不用去北岸子找人了，这也快到中午了，你家人肯定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在我家坐一会儿，我赶快给李飞打个电话，他要知道你回来还不高兴死。”

李龙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按照辈分上柳月把自己叫大，可两个人年龄又相仿，柳月又比自己大几岁，他感觉单独和侄媳妇待到一起还是太别扭了死活不愿意过去。但看到柳月一脸真诚，他又实在无法拒绝了。

他阻止了柳月过来拿他的旅行包跟着柳月一起走进对面的院子，一进院子他便被假山和西侧的八角亭子吸引了，他心想二牛这狗日的真的挺会享受的。

走进大厅里边，他同样被李飞这所豪华的屋子又一次震撼了。他把行李放在大厅里边，局促的坐到客厅。柳月已经为他倒了茶，用家里的座机给李飞打了电话，又远远的坐在他对面。

两个人又沉默起来，他原本就不善于和同龄的女性沟通，这会儿又是面对自己最好伙计的媳妇儿，又是自己的侄媳妇儿。他实在找不出任何能沟通的话来，只是抱着茶杯不停的喝水。

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和柳月一起过来，他想起电话里和二牛开玩笑说回来要让侄媳妇儿给自己敬酒还要耍媳妇儿，这会儿单独面对侄媳妇儿他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他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一句能问的话来了。“俺伯咋也没在家？”

柳月说：“每天这个时候拄着拐棍出去走一圈，一会儿就回来了。”

两个人正在尴尬局促的等待中，门外就听见了汽车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院内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张望的时候，李飞已经进了大厅的门朝他扑来。“黑蛋，你狗日的终于回来咧！”

李龙也终于看见救星来了，他从沙发上站起走了过去和李飞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二牛！你狗日的一下发达了！”

李飞高兴的把李龙抱住以后又给李龙使坏，想把李龙抱起摔倒，他们小时候总在一起撂跤，这是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最多的游戏。

李龙发现了李飞的坏心思，腰上一使劲儿，李飞把他抱住摔了几下硬是没有把他抱动。李龙双手一使劲儿，就把李飞抱了起来，紧紧箍着他给来了一个下腰就很轻松的把李飞向后折了下去，李飞双腿被李龙抱住，整个身体和头向后仰去悬在半空。李飞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大笑着喊饶命。“错咧！我错咧！”

李龙笑着说：“小时候撂跤、磓鸡你没有一项是我的对手，更别说现在。这下输了你说咋惩罚，是刮鼻子还是摸牛牛？！”

李飞头悬在半空嘴里笑着大喊求饶：“好我的碎大呢，你把我饶咧。”

柳月在一旁被这叔侄俩一下逗笑了。“别闹了，你俩还小呀？”

李龙看见柳月求情才把李飞放了下来笑着说道：“以后见了大要老实，今天大就先把你饶咧。”

柳月在一旁问道：“你看咱大要吃啥？我给咱先做饭去。”

李飞说：“算了不做了，咱一起出去吃泡馍吧。我估计黑蛋想吃泡馍已经想的不行咧。”

李龙笑着说：“泡馍咱改天去吃，我要先回家报个到，今天回来想吃我妈做得酸汤面，整整想了两年咧。”

李飞赶快掏出烟对李龙说道：“那既然这样你就稍微等一会儿，我刚回来着急见你，让窑上一个做砖坯的外地娃去给我老五爷报信去了，估计人一会儿都回来咧。”

李龙见李飞掏烟便说道：“你先等一下，我给你带了两条新疆的雪莲烟你尝尝。”李龙走到门口从包里掏出两条烟递给李飞。

李飞接过去看了看高兴的说道：“这烟我还真没抽过。”

李龙说：“比不上你的好猫烟贵，不过这烟挺好抽的。”

两个人又回到沙发上坐下，李飞点燃烟问道：“这两年过得真快，一晃就过去了，你这回来有啥打算？”

李龙喝着茶说道：“还没想好弄啥呢，回来先看看吧。”

李飞说：“那你和我一块儿去包窑，你比我有文化，你要加入咱把窑场肯定能弄的更兴旺。”

李龙说：“你把砖瓦窑好不容易弄的红火起来，我咋可能去捡现成的。”

两个人正说话间，老五和淑珍便已经撩开透明门帘站在门口喊李龙。“黑蛋！”

李龙听见母亲的呼唤，一侧头就看见父母站在门口。他赶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快步走了过去。

他看见父母浑身穿着在地里干活的脏衣服，鞋上粘的满是泥土，两只手上也都沾满绿色发黑的印痕和已经干了的泥土。父亲脸上的皱纹越发多了，头上也有了白头发，他的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些莫名的难受，又看见母亲的眼眶有些微红盯着自己，就一把上去拉住母亲的手笑着说道：“妈，我都可想你了。”

李飞和柳月招呼两个人进屋坐，老五说：“不了，你看我和你奶俩人刚从地里回来，俩脚都踩成泥蛋咧，一会儿进去把屋里都踩脏咧。”

李龙背起自己的背包，提了地上的行李跟着父母一起回到自己的院里。他一进到自家的门道，眼前的这一切看着熟悉又有些陌生了。

他把自己的背包和行李放到前屋。便又走到院中，后边的三间鞍间房依然是三间老胡墼土房，这房子在整个长安堡估计也得要算的上是“文物”了，村里已经很少再有这样的土房了。他知道家里的贫穷和落后完全不该归咎于父母的无能，而是自己的不争气。二牛没有自己的父母一样不是盖起了四层的小洋楼。想到这些他心里越发觉得自己不争气，对不住父母。

母亲已经洗了手去厨房采面，父亲坐在石桌旁开始抽旱烟。他夺过母亲要来绞水的铁桶，把铁桶提到井沿，用井拴子把铁桶拴住就熟练的扔入井内两手松开辘轳，辘轳把便飞快的逆向旋转开来，辘轳上缠着的井绳也在快速的一圈圈减少。下边听到一声水响，他知道铁桶已经吃满水了，用一手紧抓住辘轳把儿开始绞了起来。

他很快绞了一桶水上来，提着走进厨房倒在了厨房的水缸里，又接着去绞了一桶倒在水缸里把水添满了。他抓起灶房的水瓢，舀了一瓢凉水端起就喝。在案板上揉面的母亲看见了就赶快制止。“二杆子，大冬天的你喝凉水，小心拉肚子。”

李龙喝了半瓢说道：“不打紧，就想这一口凉水。在部队冬天还用凉水洗澡呢，抓起外边的雪也往嘴里塞呢。我现在这身体壮着呢，一点都不会有事。”

母亲淑珍说：“你身体再壮也不能张，现在这水没有以前好了，都要烧开再喝，电壶里有开水呢。”

李龙看了一眼仍坐在石桌旁抽旱烟一语不发的父亲老五，他知道躲是躲不过的，就干脆坐在石桌旁，安静的坐在父亲身边。他不敢抬头看父亲的脸，他不知道他没有按照父亲的意愿转士官，父亲会如何怪罪自己。他不知道父亲下来将会对自己大声吼叫还是会平淡的和自己谈一谈。他的心里充满了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