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长老满脸懊丧：“我那时根本没想躲，只想着死了算了。他老人家这一枪正扫在我背上。我横空飞过深壑，落地的时候，却正站在吹哨那人身前。这才明白过来，他不是要杀我，而是让我拿下此人。”

杨大海道：“你说清楚，那个人是谁？”

“能以哨子驱使野兽的，江湖上还有第二个吗？”

杨大海哼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郑百魔！”

施铁掌斜了林大业一眼：“怎么又是个承天观的牛鼻子，这回你还撇得清么？”

林大业怔然不语。清赣怒道：“那姓郑的品性不端，几十年前便被逐出门墙，他做的恶，和咱们有什么干系！”

“品性不端的被逐出门派，留下来的都是如你这般品性又端又正，一心想杀人灭口的吧？”

便在二人争吵声中，耿长老接着说道：

“我窜过去，想把郑百魔嘴里的口哨抢……”

众人急于听个明白，纷纷向清赣、施铁掌横目而视，二人这才住嘴。场上又只剩下了耿长老的声音：

“郑百魔一边躲闪，一边说：‘那十八条小花子的命，要算在谁账上呢？他要是活着，你便活不了！’我听了此话，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就算项帮主宽宏大量，不要我这条贱命，那姓宋的一向视我为眼中钉，岂能饶过我？下油锅，入蒸笼，那都算是好的了。”

杨大海道：“你那时要是迷途知返，咱们未尝不能当你是兄弟，让你体体面面地去见帮中的列祖列宗。”

“姓耿的一步走错，步步受制于人，就像蜘蛛网上的虫子，越挣扎陷得越深。我这么一犹豫，便有两只豹子拦在身前，再要动手也不容易了。我……我那时鬼迷心窍，竟然就这么逃了。”

史灶主“呸”的一声，一口唾沫砸在耿长老脸上：“你的良心呢，让狗吃了吗？”

“我哪有良心？我的良心，在我闺女咽气的时候就没了。那之后，我只剩下了黑心、野心。”

米入斗忽的想起曾听黄若说过，耿长老年轻时是一名武官，原本前途似锦，却被天都山安天雄所骗，误杀自己的亲生女儿，以至家破人亡，只得栖身于丐帮。

他心下唏嘘：“他生平两大恨事，其一是被人所骗，谋害了项帮主，第二件，多半就是这件事了。”

杨大海心存侥幸：“这么说，你这畜生倒是没亲眼见到他老人家归天？”

耿长老道：“姓耿的逃走时，只觉得他老人家的目光刺在我背上，火烧火燎地痛，哪敢回头去看！我丢了魂儿似的跑回去，就在那暗号旁，撞见宋铁脚一瘸一拐地奔过来。

我待他跑过去后，才从后面追上他。他见我一身是血，忙问情由。我说路上遇见一窝子半大老虎，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宋铁脚见我身上到处是抓伤，还挂了不少黑黑黄黄的兽毛，也就信了。”

杨大海却没心思听他唠叨，两只直勾勾地望着米入斗：

“这位少侠，你后来见到过他老人家，对不对？你方才那招，是他老人家教的，对不对？”

史灶主面露喜色：“对啊，是他老人家叫你拿着铁枪到此，揭破鬼马骝这狗贼的恶行，对不对？”

米入斗如何听不出他们的期盼之意，一时不知该如何启齿。过了半晌，才沉声说道：“他老人家确实已经归天啦！”

接着便将自己如何堕入豹头山深壑，如何寻到项帮主尸身、练成破城枪等等讲了一遍。

杨大海大失所望，身子一软，又瘫坐回椅上。群丐悲从中来，有的低声啜泣，有的扼腕叹息，更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丐伏地大哭。

当日在宋长老府上，米入斗已将此事告知了宋长老、冯一山等人，以及苏大、万九所率的幽州灶群丐。

但宋长老旋即便为苏大所害，冯一山等被汴京三霸一把火烧死。幽州灶群丐得知他正是那个杀了自己师妹的“无义之徒”后，哪还会信他说的话？因此这件事并未传开。

米入斗劈手将耿长老拎起，重重向地上一顿：“狗贼，姓米的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更连累得王兄弟他们葬身大漠？”

耿长老侧过头来，望着丐帮众人：“项老帮主死后，咱们聚在一起，定下了一条道道，大伙儿还记不记得？”

一个老丐颤巍巍地站起来：“当时帮中上下，个个不忘项老帮主的恩情，商定无论是谁，只要能给他老人家报仇，咱们便立他为帮主。”

杨大海恍然大悟：狗贼，原来你还惦记着当帮主！”

耿长老嘿嘿一笑：“老花子假冒谢天雷的名号再世为人，寻思着找个机会，揭破老帮主被害的真相，帮他老人家报仇。这帮主的位子，那还不稳稳当当地落在我手里？”

他把目光收回，聚在米入斗脸上：“可那天在夹山，老花子看见你会使破城枪。项老帮主凭空多出了个弟子，帮主的位子可就没那么容易到手了，这怎么成？”

史灶主愤愤冲上去：“害了项老帮主，又要害他老人家的弟子，畜生不如！”抬腿往耿长老身上踢去。

以耿长老的功夫，避开原本不难，可他满心愧疚，任这一脚踢在背上，栽了个跟头。群丐一拥而上，拳脚如雨，齐齐往他身上招呼。

杨大海喝道：“还有话要问，切莫打死了！”长袖一挥，卷住耿长老，将他拉出人堆。

耿长老早被打得两眼翻白，歇了良久，才缓上来一口气：“你还要问什么？后面的事，你不也知道么？我和宋铁脚都怪曲三蛇带错了路，把帮主弄丢了。他百口莫辩，在石头上撞碎了脑袋瓜子。”

杨大海道：“后来咱们选帮主的时候，郑百魔那王八蛋也曾来掺和，帮主的位子险些被他夺了去。你方才说，清沂设计加害项老帮主，是受了他本门尊长的指使。这个尊长是不是他？”

他虽知郑百魔早被逐出承天派，可心想他曾是清沂的大师兄，说他是“本门尊长”，也勉强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