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上的人渐渐绝望起来，看来，自己这艘船，今日是跑不掉了……

商船上，正是王鹤寿商薪请来的掌柜金掌柜，他以前，做过周掌柜的助理，随着周掌柜出过一次海。

王鹤寿接管王家生意后，金掌柜也被辞退，汪德懋组织人去江西的时候，他没有去，在南京另找了份工作。

去年，王鹤寿要重开海贸，到处打听原来的老人，就找到了他，不但付给他超高的薪水，还同意他带些自己的货品，随队做生意。

金掌柜正在后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最终，还是要死在海贸上。

又一声炮响，金掌柜却发现，正与自己平行的大帆船，正在转向。

望斗上传来惊叫声：“有四艘福船！在向大帆船开炮。”

金掌柜在甲板上，扶着一根桅杆往右侧张望。

只见四艘福船，船头对准正在转向的大帆船，轰轰轰地发射出一轮大炮，却并没有打中大帆船。

大帆船企图调转船头向东，用侧舷对准福船，好利用侧舷炮轰击它。

“快，趁他们打架，咱们快走，追上前面的船队！”金掌柜赶忙下令，全速逃跑。

他的商船上，只有一门佛朗机小炮，对付小股海盗还可以，遇到西班牙帆船这样的强敌，还是有多远逃多远的好。

福船上，俞咨皋在大声指挥：“快，冲上去！抢到它的船头去，一齐开炮！”

发旗语已经顾不上了，俞咨皋指挥着自己的福船，带头朝大帆船的船头抢过去。

其他三艘福船紧随其后，跟着转向。

双方的船只，都在快速移动中，不停地开炮，希望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海面上炮声隆隆，铁弹丸落入水中，砸起高高的水柱，硝烟和水汽在空中弥漫，海面上都快看不清对方的船只了。

只有靠望斗上的了望手，举着一杆旗帜，指示方向。

四艘福船，对着一艘大帆船，一阵混战。

大帆船无论如何转向，都有福船对着它的船头冲来，它无法停下来，只好一边转向，一边开炮。

这艘船正是尼尔森的，他此刻正在大声咒骂菲尔丁：“这家伙顾前不顾后，只看到前面的商船了，没看到老子正被福船围攻吗？

该死的菲尔丁，还不快点回来跟老子联手！这些福船跟狼一样，咬住老子不放了！”

这时候，该死的菲尔丁，已经追着商队，跑到前面去了，正在那里猫戏老鼠地与商船，保持并行前进。

不时再开上一炮，他已经打中了两炮，有两艘商船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的目标，是把他们全部留下！

他正在得意，准备喝杯酒庆祝一番，就听后方炮声隆隆，他高兴地喊道：“嘿，看样子，尼尔森得手了。”

他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在胸前画着十字：“愿上帝保佑尼尔森，希望他跟我一样好运！”

正要饮酒，就见望斗上垂下一张纸：“尼尔森的船帆燃起来了！”

“上帝！”菲尔丁惊呼一声，“快！回去看看，尼尔森遭到袭击！”

菲尔丁的帆船，在海面上转了一个大弯，调头往回驶去，他看着尼尔森船上的大火，心急如焚。

菲尔丁虽然全速往南，却是逆风，帆船只得不停地调整风帆，以获得动力。

在离尼尔森的船还有五六百米远时，就见他们在马尼拉港口见过的，四艘南洋公司的福船，正排成一排，顺着风向，飞快地向他冲过来。

“上帝！快转向，用侧舷对准他们，开炮！”菲尔丁惊恐地大喊道。

没等他调好头，福船已经冲到它不足两百米的距离，双方同时开炮。

菲尔丁没想到，福船竟然敢抵这么近来开炮，幸好他的船还在海面上画大圈，谁也没打中谁。

他相信，只要他调过头来，只要侧舷炮一轮依次开炮，快速射出的炮弹，总有一颗要击中对方。

福船也知道他的厉害，并不跟着它转弯，而是绕到他的船头去拦截他。

福船是硬帆，调头比帆船快，所以，四艘福船，又开始跟菲尔丁的帆船，在海面上展开了调头大赛。

福船上的士兵，早有准备，只要一靠近帆船，就齐射一轮喷筒。

粘稠的猛火油，在帆船的船身上炸开，顺着船身一路往下流，一路燃烧。

有几个落在甲板上，立即燃烧起来。

“上帝，快救火！”菲尔丁的洒杯，早已在帆船不停的调头中，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随着他的喊声，有水手提着水就往火上浇去，随着轰地一声，那火花随着水花，四处乱溅。

溅到水手的衣服上，那水手用手去拍，却连手上也燃烧起来，吓得他哇哇大叫。

“上帝，那是什么火？”菲尔丁也害怕起来。

他望着熊熊燃烧的，尼尔森的帆船，果断地下令道：“撤！快撤！”

失去风帆，就失去动力，再不撤，他迟早要重蹈尼尔森的覆辙。

财富是很诱人，还要看他有没有命去拿，在财富和生命之间，菲尔丁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然后，他也顾不得尼尔森了，扯起满帆，艰难地走着之字形路线，向着马尼拉的方向逃去。

王衍爵的福船上打出旗语：穷寇莫追！收拾战场。

水师这边，一艘福船中了一弹，打穿了一个水密舱，要修好才能继续前进。

南京水师的一艘巡海船被打烂，牺牲了两个士兵，其余人落水被救起。

黄百户水性不太好，被救起时，已经淹得半死。

李九标一边帮他控水，一边叨叨：“平日叫你在长江里游游，你总是不下水，原来，你小子是嫌长江太小，要在大海里游，才过瘾啊？”

黄百户翻着白眼说：“娘的，大海里的水，一点都不好喝……太咸……”

福建水师的巡海船，在海里打捞尼尔森船上的水手，这些人都是俘虏，捞起来，让西班牙人拿钱来赎人。

不拿？那他们将会像安东尼奥一样，沦为奴隶，挣够为自己赎身的钱，才能获得自由，前提产，在这之前，他们没有死掉。

没有人拒绝被救，连尼尔森，也在远处连连招手，生怕打捞的人看不见他。

尼尔森被捞上来，他拒绝被绑上双手：“我是尼尔森，我是王先生的朋友，我要见王先生！”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可以向王先生解释，这次行动，不是我的主意！”

“闭嘴！”俞咨皋跳上去，塞了一团破布在他嘴里，“我们王先生，没有你这样忘恩负义的朋友。”

熊明臣看着还在燃烧的大帆船，可惜地说：“要是能救下来就好了，十几门红夷大炮啊，得值多少钱？”

正说着，帆船上的大火，已经烧穿第一层甲板，火星掉到第二层船舱，引燃了发射药。

随着“轰轰轰”的爆炸声，海面上腾起炫目的火焰，与西天的太阳交相辉映，照得大海上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