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答应着，与把都儿一起，退出了寝宫。

“卜失兔无事吧？”阿成没见到卜失兔，心里很不安，忍不住要听听实话。

“哪里会无事？”把都儿满脸愤概，“要不是汗王省下食物给他，他就撑不到今日，我们再晚到一日，他们就要活活饿死了……”

阿成一拳砸在旁边一棵树上，恨恨地说：“可恶！”

把都儿咬牙切齿地说：“总有一天，要找那恶毒的素囊算账。”

蒙古的迎宾馆，跟青城里王公大臣们的房子一样，是一座大院子，里面，却是一个个的蒙古包。

入乡随俗，没的挑选，王衍爵和舜华，每人选了一个大蒙古包住进去，于兴等护卫的小蒙古包，围绕在他们周围，倒是很安全。

立春先找人烧热水，倒进她们带来的木桶里，让舜华痛痛快快地泡了个澡，把这两天的疲惫和尘土，全都洗了去。

晚上，阿成父女过来，宴请王衍爵一行，香甜的黄油、奶皮、醇香的奶酒、酥脆的油炸果子和炒米、奶茶、奶酪以及独具草原风味的“手扒肉”，一一摆上来，桌子上堆得跟座山似的。

当宴席的主菜，烤全羊摆上来的时候，舜华想到城外烧了两天两夜的尸体，胃里翻江倒海地再也忍不住，只好假装喝醉，跑到营帐外，吐得昏天黑地，差点就胃痉挛。

乌兰琪雅不放心，跟着她出来，看她吐得那么可怜，嘲笑道：“才喝两杯酒，就吐成这样，真不知道王大人喜欢你哪点？”

舜华顾不上同她拌嘴，接过立春递上来的清水，漱了口，又饮了一杯温水，这才感到又活过来了。

她擦干净脸上的鼻涕眼泪，把手搭在立春的肩膀上，对乌兰琪雅说：“我醉了，要回去休息，麻烦格格转告台吉，谢谢他的款待。”

乌兰说：“真没劲，我还没跳舞呢。”

“抱歉，”舜华说，“下次再看格格跳舞。”

好不容易逃回帐篷，舜华对立春说：“去看看，咱们带来的饼还有没有？饿死我了……”

接下来的几日，三娘子处理了永谢部布囊父子之事，把布囊父子的女人、牲畜和草场，按功劳大小，分给了永谢部的其他首领。

男孩中，高过勒勒车轮的，统统杀掉，阿布坦的儿子阿朵儿，只有四岁，长得虎头虎脑，头刚刚冒出勒勒车轮，按理应该杀死。

他额娘已经被分配给别人，这时候跪下来求她的新男人：“求你救救阿朵儿，只要你救下阿朵儿，我做牛做马伺候你……”

那男人一脸为难，他四周一望，见到王衍爵和舜华脸上的不忍之色，灵机一动，低声对那女人说：“快去求大明使臣，特别是那个小姐，汉人心软，快去。”

那女人跌跌撞撞地扑到舜华脚边，痛哭道：“求小姐救救阿朵儿！让他给小姐做个小马奴！求求你……让他跟你回大明，做一辈子奴仆……”

舜华不想干涉蒙古人的内政，只是看着四岁的小孩子，就要命丧刀下，心里十分不忍。

同样是反叛，素囊因为有三娘子这个祖母，屁事没有，还活得好好的，而布囊父子，不仅丢掉性命和财产，连小孩子也保不住。

她对身边的乌兰琪雅说：“能不能救救他？”

布囊没有反叛时，小阿朵儿总是跟在乌兰身边，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见他就要被砍头，乌兰也十分难过。

她跑到三娘子身边，哭求道：“夫人，把阿朵儿赐给乌兰做奴仆吧。”

三娘子在此次青城危机中，态度左右摇摆，引得把都儿一派十分不满，此时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只好说：“随你们处理吧。”

阿成台吉听了，凑近把都儿的耳朵边低语了几句，把都儿说：“这架勒勒车太小，另外推一架来。”

立即有仆从推了一架高大的勒勒车过来，阿成一把抓过阿朵儿，扯到车轮那里比了比，说：“没有车轮高，且饶你一命。”

那妇人瘫倒在地，她一把搂住儿子，哭得那叫一个凄惨，男人的野心，却要让女人和孩子来背负沉重的后果，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哭了一会儿，那女人把儿子推到舜华面前，让他跪下磕头：“以后……让阿朵儿给小姐当马奴，不要回草原……”

阿成不耐烦地说：“滚一边去！这个叛徒的儿子，就送给袁小姐做仆从吧，让他发誓，一辈子不回草原！”

妇人忙爬起来，拉着儿子跪下，教他发誓道：“阿朵儿发誓：自今日起，做袁小姐的奴仆，终生不回草原！”

就这样，舜华又多了一个四岁的小奴仆，她只好把他交给立春带着，立春嘟着嘴抱怨道：“这么小，都不知道谁照顾谁！”

舜华低声道：“就当救了条小猫小狗嘛，难道能看着他被砍死？”

小孩子吓坏了，黝黑的脸上看不出血色，只有满眼的惊恐，牵着立春的手，瑟瑟发抖。

他的两个哥哥，一个六岁，一个八岁，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他的额娘，哭出来的，都是血泪，他只想尽快逃离这块地方。

处理了永谢部，青城慢慢恢复了平静，顺义王还在养病，无法接见王衍爵，他只好滞留在青城。

为了弥补他，三娘子在热闹的市场里，划了一块地方给他，用来摆摊出售姜把总带来的南货。

许栓子带着护卫们，在地上铺上一块毡子，把香料、布匹、粮食、茶叶、盐巴、瓷器等货品，一一摆上。

青城里也有汉人商贩，从张家品贩来这些货品售卖，只是他们的摊子没有这么大，货品种类没有这么多。

南货店的货品一摆出来，就吸引了人们围观，许多人拿着皮毛，牵着羊来换取货品。

有护卫懂蒙语的，大声地向围观的人宣布：“只收羊毛，拿羊毛来换！”

乌兰琪雅看上了一块石榴红的羊毛布，生怕被人抢走了，布一摆上来，她就抓在手里，对舜华说：“我用十头羊，换这块布。”

舜华指着许栓子说：“这是他的货，我做不了主……要不，我买下来送给你吧，谢谢你救了小阿朵儿。”

乌兰琪雅的满月脸上，满是惊喜：“这么贵重的布，你会送给我？我们做安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