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大欢喜
作者:钟花无艳 | 分类:言情 | 字数:18.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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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回不到过去
[楚楚吾妹,
兄深居宅邸数月,虽未入宫谒见,牵挂之心长存。]
书房内, 夜阑人静时, 花倾城正凝神修书一封, 铁画银钩的墨色字体印在白色纸笺, 只是刚刚开头便煞住。
花倾城盯着信纸上“楚楚吾妹”四个字, 少有的恍惚了神智。
两个多月来他忙于收拢兵权和暗杀政敌,虽不曾入宫谒见皇后,但他也不是聋子, 宫里一日复一日通宵达旦的酒宴有多么放.浪.形.骸的传言,他也陆续耳闻了许多。譬如, 皇后不但不知收敛, 反而日复一日宠幸那些相貌出众的出家之人。
不可多想酒宴席间的画面, 只因稍稍一旦多想,一股由衷的反感便会勃然而生, 令他的情绪陡然起伏,“恨铁不成钢”的愠怒亦愈演愈烈,难以克制。
沉思了许久,花倾城倏的一皱眉,将信纸揉皱, 弃之。
摊开一张全新的宣纸, 花倾城重新提笔, 饱满的浓墨在白纸上留下一行笔走龙蛇——
[臣启奏,
臣致力于皇权统一, 各中曲折虽未能入宫一一奏禀,忠心长存。悉知后日夜辛劳于佛法开悟, 臣以为,佛法开悟众生非一朝一夕所致,尔今正值动荡不安之政局,后亦专注宫闱内外,勤勉于政事。]
信笺书写完毕,花倾城的剑眉非但不能舒展反而蹙得更紧。
皇后任性惯了。且不论皇后的个性有多么刁钻,仅凭几次争执不下的结果来判断,她读完他写的信,不但不会循规蹈矩,反而有可能变本加厉愈发行为癫狂。
更何况,他近日实在是被政事所累,实在不愿分心再与皇后发生争吵。皇后既然能够做出砸伤他眉骨之事,又岂会有耐心听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诫。
将信纸再度揉皱,弃之。
略略一思索,花倾城在新展开的宣纸上留下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江山未稳。
任何挂念,任何劝诫,都是空谈。倒不如留下“江山未稳”四个字作为提醒,各中辛劳辛苦让皇后自个仔细琢磨…… 想必,她总能懂得他的苦心。
将密信封好,花倾城搁下毛笔,抬手向书桌一旁静置多时的卷轴,一个被铁屑所蚀而留有黑斑的木质卷轴,即亡妹林婉之的遗世之物。
有那么很长的一段时间,花倾城几乎每个夜晚都会看一眼这张被裱装得很美好的画像,看一眼亡妹林婉之在她夫君萧奕安笔触下所展露的如花笑靥,再默默叹息他那位深宫里的楚楚二妹,或许又在为先帝宠幸其他妃嫔而暗自垂泪,神伤。
但是,自从遇见了假董澴兮,花倾城便很少打开卷轴再看一眼林婉之,因为,他不再需要睹物忆亡人。一位宛若故人的女子已经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虽偶有拂逆他心意,但最终懂得以他为纲,与他相敬如宾,相处甚好。
对了,不知腆着三月有余肚子的她,在宫里一切安好?
想她独自一个人在宫中必有难处,花倾城放下卷轴,提笔欲再修书一封给欢喜。只毙稿,花倾城提笔许久,一个字也不曾落下。
因为,他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当她以董澴兮的身份展示众人之前时,他唤她为娘子;当她与他撕破脸决裂之后,他便对她呼来唤去从不直呼其名,以至于她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他想了许久竟然毫无印象。
惟有依稀记得程仲颐唤她“欢喜”二字。
但,她的真实姓氏,又是什么?
……
认真思考了许久,花倾城动了动唇,弯出一抹无奈的笑。他的确不知她的真实姓名。
也罢,给她的信,写或不写亦无谓。反正他早就打算再过半个月就入宫探视她,也是探视她肚中骨肉,探视他可以光明正大承认的亲骨肉。
花倾城推开书桌前铺开的宣纸,偌大的纸张扑动带动烛火摇曳,一大滴滚烫的蜡油径直跌落在摊开的卷轴,在栩栩如生的林婉之画像浇出一小片半凝结的油状凸出。
花倾城立刻用手去拭,待擦拭干净,再举起画像朝向明亮的烛火检查有无其它污渍。藉着明亮的烛火审阅画像时,花倾城瞥见画像中林婉之的左肩底色尤为暗沉,用手触碰,竟然有微微的不平滑。
花倾城微讶。
沿着卷轴纸缘用力撕,纸张一分为二破开,一张叠成同心结模样的红纸,便从画像缝隙里滑落。
拾起,展开细看,竟是龙飞凤舞的草体,而红纸里书写的第一行竟是“婉儿我妻”四个字。
花倾城压住心中惊讶,继续往下看。
[婉儿我妻,多日不见,为夫又消瘦一大圈。如今正是寒冬,政事繁忙,为夫咳嗽久不愈,见今日北风阵阵,遂挂念我妻身处杭州旧宅可否吃的饱,穿得暖,睡得安。]
[今日书房拾遗,觅得墨宝一篇,乃是我妻罚抄女诫所留。忆我妻通宵达旦罚抄女诫,为夫心有愧疚,只因那时我妻心中只有程玄佑鼠辈之流,为夫怒火难消才出此下策。惟愿我妻心胸大度,不计较为夫当时过错。]
[北风阵阵,不知我妻被程玄佑所刺之剑伤有无大碍。程玄佑城府极深,花言巧语欺骗我妻,却一再对我妻用情不专,惟愿我妻早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枉为夫一片深情却秉烛夜谈,空对纸诉。]
虽然只匆匆浏览开头,花倾城已心中了然。这封私信,应是萧奕安原本想寄给林婉之却最后暗暗藏匿在画像夹层中的相思之情。
他了解萧奕安对林婉之心有爱慕,却不知道林婉之一直放不下的男子是先帝程玄佑。
他一直以为,林婉之与先帝程玄佑有过一段旧情,尔后见异思迁嫁给萧奕安;他也一直以为,他误杀林婉之,毁掉的只是林婉之与萧奕安的夫妻情缘;却不料,事实真相并非像皇后一再向他抱怨的:林婉之为人放.荡.下.作,狐媚惑主。
难怪先帝一直耿耿于怀林婉之的死,难怪先帝一直对皇后冷淡疏离,并非林婉之对不起先帝,而是先帝对女人用情不专,一再对不住林婉之。否则,萧奕安怎会在书信里用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般无可奈何的字眼。
花倾城一瞬间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为意外的真相而心念蓦动。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他不是不懂。虽然皇后处处针对林婉之有失公道,但念在皇后对先帝痴心一片,林婉之是否该死这桩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花倾城面无表情的吸了一口气,将红色信纸凑至烛火,欲焚烧。
然而,慌乱且毫无节奏的拍打门扉的声音猝的响起——“公子,公子,宫里传了口谕,皇后娘娘召您即刻进宫!”
花倾城停下所有动作,头微微一侧。
“皇后娘娘口谕,说您哪怕是再忙,也必须马上进宫。”刺史府总管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话,气喘如牛,“否则,皇后就把您派来的人推出午门,斩首。”
“我派去的人?”微微讶异的回应。
“就是董澴兮董姑娘。”隔着紧闭的书房门扉,总管的语气滞了滞,中气忽然变得不足,“皇后娘娘说,您与宫人私通,以致宫人有孕,却又把这下作的污名推给圣僧怀真。您若不即刻进宫说清楚,她就下旨,将董姑娘斩首。”
紧闭的门扉忽然被打开,花倾城表情愠怒的伫在门边,“胡闹!”
总管惶恐的退了一大步,用袖子一拭满头热汗:“听传信的小太监说,皇后还赐了董姑娘杖刑二十。”
“胡闹!真是越来越胡闹!”花倾城沉着脸,冷冷质问,“董澴兮是我的女人,宫中心腹就没有一人向皇后进言阻止?”
“阻止也没有。”总管咽了咽喉,中气不足的同时声音也愈发低,“公子,您还是赶紧入宫瞧瞧⑧。听说董姑娘被禁卫军强行带到中宫,受了二十杖刑,血……”话至此,声音却太低弱,宛如蚊子嗡嗡。
花倾城蹙眉:“大声说话。”
“血,血流了一地。”总管讪讪瞥了一眼花倾城眼中的怒意,很勉强很为难的提高音量,“董姑娘怕是小产了。”
扶在门扉的手,因为突如其来的紧握成拳而指节蓦白。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
下一刹,竟是一拳重重叩击在木门,出离的愤怒:“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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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吹刮在花倾城的脸庞,泛起丝丝刺痛。
记忆里,此生惟有两次是快马加鞭一路不停地从长安街冲入皇城。第一回,是为了向当时还不是皇后的乔楚楚传递我军大胜、程玄佑即将凯旋归来的喜讯。第二回,竟发生在今天,竟是为了阻止皇后…… 阻止她滥施酷刑。
他没有心情去计较皇后对佛家僧侣的迷恋这些种种是非对错,他只是一直在想,董澴兮肚子里的孩子千真万确是他的骨肉,而董澴兮遭受杖刑流了一地的鲜血的画面,他虽未亲见,却着实令他心痛。
他的皇后妹妹,行为之突然,着实令他心寒。
……
守城的禁卫军本是纷纷拔剑出鞘迎击来者,但看清楚来者的面容后,一个一个皆惊讶愣神,面面相觑之中放弃了守卫。
而花倾城由始至终面若寒霜一言不发策马向前,只是在掠过最后一位守城将士时,傲慢地垂下了阴鸷的眼眸。“泄露我行踪者,立斩!”
离花倾城最近的守城将士吓惨白了脸。“属下遵命!” 他慌忙挥动臂膀,隔着城墙朝阙楼疾声呼喊,“开门,快开门!”
话音刚落,沉重的大门自内部缓缓拉开,花倾城亦在同一刹那扬鞭,策马,如风掣电掣一般绝尘而去。
宫廷律令,内庭骑马者可以以“大不敬”之罪推出午门斩首,花倾城却一直驱马奔腾至东华门外,才急急勒住缰绳,跃下白马。
视线,对上一大片突兀刺眼的暗红血渍,花倾城仿佛可以看见董澴兮遭受杖刑时发出的痛苦|呻|吟,以及,她的骨头被杖断的声音。
是可忍,孰不可忍!
花倾城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清洌眸子里的愤怒在燃烧。来不及等待中宫殿内侍上前迎接,他冷着脸阔步前进,不待任何通传便霸道的推开殿门。
映入他眼帘的,是端坐在凤椅里的皇后。一袭深青袆衣的她化着不同于往日的浓艳妆容。高高盘起的发髻,双唇朱红,被墨黑碳笔勾深的眼角上挑,细长的凤眸透出寒冷的光芒。
花倾城微微愣住。
“哥哥,你来得还真是快。”高高在上的皇后冷然一笑,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嗓音虽然甜腻却隐约透露出一丝森冷,“瞧你,骑马匆忙,都忘了向本宫行君臣之礼。”
花倾城一向心思缜密,听出了皇后的弦外之音。他不辩解,也不否认,只是迈着沉稳的步履走上前,停住,盯着皇后的面容深深的看了一眼。
尔后,花倾城垂首,低下眼眸,无奈的一声叹息,“皇后,你仪态大方,不威自怒,并不需要借助过浓的妆容来增添你的气势。”
皇后征住,半晌,她才勾弯了唇角柔媚一笑,缓缓起身,迈步迫向花倾城。
“哥哥,你是否还记得上次不请自来,闯入中宫打搅了本宫与怀真圣僧的谈经诵佛?”皇后眯着眼眸温柔的笑着,不急不慢的道,“本宫可是记得清楚,那时怒火攻心,失了控,竟用烛台砸伤了你的眉骨。”
皇后伸出白皙的指,轻轻地触上花倾城的脸,“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比女人还要好看的脸,竟被本宫划了一道伤。”话音未落,她的麽指用力一勾,镶珠嵌玉的金錾指甲套在花倾城的眼角划出一道狭长的血红伤痕!
刺痛,让花倾城微微蹙起眉。下一刻,一记力道十足的掌掴朝他劈头盖脸地袭了过来,“花倾城,你越来越放肆!”
鲜红的指痕印在花倾城好看的面庞,花倾城亦在同一刻准确的扼住皇后的左手手腕。
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怒意,却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用冷静的语气开口:“皇后,微臣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皇后却一挑凤目,目光中透露出罕见的凶横:“放肆!本宫是皇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这世间只有先帝可以不容忍我,哪怕是你,哪怕是本宫的亲哥哥,也不可以对本宫指手画脚!”
花倾城正打算解释,皇后猝的抬起右手,带有深重羞辱性质的掌掴再度袭上花倾城的脸。
连续挨了两回巴掌的花倾城此刻亦失了理智,他怒火中烧的制住皇后的右手,气急败坏的吼出声:“皇后!你发什么疯?!”
“本宫的确快要被你们庸人逼得发疯!”皇后同样大发雷霆的怒骂,见两只手均被花倾城牢牢扣住,她想也不想的扑到花倾城的怀里,突然张嘴,朝花倾城露在衣袍外的脖颈咬去,“我喜欢什么,你偏偏就不给我什么!先帝这样,你也这样!”
若是换做其他女人,早在此时被一掌劈晕并打断双腿丢出去。可眼下撒泼的人是亲妹妹,花倾城只能忍住动用暴力的怒意,忍住不去看被咬出血的脖颈,强作克制的按住皇后的嘴,迫使她张唇松开。
孰料,皇后就是不肯松口,亦是突如其然抬起左膝,狠毒无比的朝花倾城下半身叩去。
花倾城大吃一惊,此时此刻再也顾不上皇后是自己的亲妹妹,双臂稍稍用力便将皇后推开怀抱。皇后猝不及防,倒退连连,腰部磕碰在凤椅上突出的雕饰,极痛苦的皱起脸。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花倾城刚想去扶,皇后突然弯腰摘下自己的鞋履,恶意十足的朝花倾城丢砸过去,砸了一只鞋似不够解气,又脱下右脚的鞋履,继续砸。
“皇后!”花倾城哪怕拥有绝好的修养,此刻也终于大发雷霆,“你看看你自己,成何体统!”
“我不成体统,你们男人难道又懂得知廉知耻?!”赤•裸•了双足的皇后像极了一位被宠溺惯了的丫头大哭起来,“先帝当年还只是一个武将,他想借助义父兵部尚书之势娶我的,曾信誓旦旦说,他这一辈子只爱我。到最后,他心里只有那个卑鄙下贱的林婉之!”
“行了,别再提过去那些陈年往事。”盛怒之下的花倾城太阳穴突突直跳,“再怎么说,林婉之也是你的姐姐,同一父母所出。”
“让我不提过去,我根本做不到!我爱先帝,但他偏偏负我。与其我的后半辈子都要想着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在回忆中孤单度过,倒不如再找一个喜欢的,不枉此生。”皇后情绪失控的哭出声,“但是你,偏偏不准我与怀真来往!你先是想方设法要赶怀真出宫,见不成,又想法设法的送了一个和林婉之有三分貌似的狐媚女子入宫,让她勾•引•怀真。
皇后蓦的止住哭,抬起涂了鲜红丹蔻的指,直指花倾城:“花倾城,你真卑鄙!你不要以为那个女人可以骗过我,虽然她坚持不肯说出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野种,虽然怀真因为流言蜚语而被迫自残,但我明白,这一切的一切定是你造的孽! 是你,一直一直想要拆散我的爱情!”
被说中心事的花倾城冷冷的笑了:“爱情?我的妹妹,你居然说出‘爱情’两个字?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当朝皇后,是一个应该为先帝恪守本分的贤德皇后。”
皇后哭红着双眼,“呸”了一声:“先帝从未真心爱我,我凭什么要为他守节?反倒是他活着的时候宠幸了无数女子,他死后,我必须以怨报怨还给他多少顶绿帽子……”
话,没有说完,只因花倾城突然执住皇后的衣襟将她从地上拽起。
居高临下的盯视着皇后哭得花了妆的面容,花倾城一张脸宛若罩了寒霜,阴鸷且可怕,“皇后,不要忘记你的后位是如何得来。若无微臣的极力庇佑,先帝当年既可立你,亦可废你。所以,不要在此时此刻给微臣添乱,更不要让微臣为难。否则,微臣当年既可力保你,如今也可罢黜你!”
有那么一瞬,皇后为花倾城一席毫不留情面的阴冷警告而不可控制的轻细颤栗了身子。
她盯着不可思议的眼看着花倾城,忘记了哭。
然而,仅仅是一瞬,皇后很快恢复了理智。她缓缓伸出双手,触上花倾城拽住不放的衣襟,面无表情的抚了抚皱痕。
尔后,她冷然一笑,凑近脸,在花倾城耳畔吹了一口凉气:“哥哥,如果太医救不活怀真,你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花倾城微微一愣,下一刻,他回过神,回眸瞥向中宫殿门外。
不知何时,门扉大敞的殿门外竟站伫无数身穿银光胄甲的金吾卫士兵,他们一个一个手持弓箭,里三层,外三层,将殿门围堵得水泄不通。
花倾城惊愕得倒抽一口气,回过眼去看皇后,却意外看见她布满血丝里的眼眸透露出来的凶残与绝望。
“哥哥,我知道你在乎什么,也知道你想要什么…… 但可惜,你并不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我不在乎皇权,也不在乎皇后甚至于太后的宝座!林婉之活着的时候,我每一刻都在想,如何才能让她痛不欲生;先帝辞世后,我亦每一刻都在想,如何才能让先帝颜面尽失,名誉扫地。”
皇后一字一字慢慢诉,在瞧见花倾城眼中的震惊时,她勾弯血唇,没心没肺的凄厉大笑:“如果太医无法救活怀真,哥哥,你就先行一步,去黄泉路上找先帝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