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个女娇娥
作者:Further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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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六十五章
程息烧得有些不省人事, 浑浑噩噩,时梦时醒。
王清又带人攻了几次,并不打算强攻, 只是想不停地消磨他们的心志, 一点点蚕食。那对襄军而言损害最小, 对他们而言却是最为残酷的。
程息连着烧了几日, 吃的东西又都是汤汤水水, 腹中饥饿,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她想喊人,却是发不出半分声音, 勉强撑起身子,不小心碰掉了榻边的碗盏, 帐外的小卒闻声而来, 见自家将军如此, 连忙上前扶起。
“扶我去城墙。”
“将军!您烧成这样还是好好休养吧!”
“我说了,扶我去城墙……”程息看小卒还愣着, 又道,“这是军令。”
下面的人没有办法,只好扶着她披好斗篷,躲过储露,上了城墙。
万物萧瑟, 远处兵临城下, 是明灭的篝火。
——已经第五日了。
城中断粮五日, 他们困顿至此五日。
程息神思倦怠, 扶着墙头勉强站住。
她的声音在风中微不可闻:“你们知道如今城中的状况吗?”
小卒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在问他, 连忙恭敬道:“知晓一二。”
程息惊奇于他的镇定:“当真?”
“陆将军都同我们讲了,程将军一直在病中, 陆将军怕告诉你不利于您康愈,所以您不知道。”
没想到这陆才知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
“那你们作何想?”
“当然是愿意的!”那小卒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年纪。
程息笑,苍白中透着无力:“你可知后果?”
“将军贵为郡主,金枝玉叶,都不惧生死,上沙场奋勇杀敌,我等男儿又有何理由惧怕?身后每一寸土地都是姜国的土地,我们既是姜国的将士,必不能让敌人踏足分毫!”
程息看着他稚嫩的脸庞,不知是不是病中的缘故,竟生出些许愁思悲情来,她别过头,淡淡道:“传令下去,让每位将士,修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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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息不知道该怎么写,自她从军以来,无数次死亡摆在她面前她都能力挽狂澜地活下来,可到了如今的局面,她当真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是个多愁善感之人,不会因为即将到来的东西而害怕,反倒会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
不说后悔,顶多就是有点遗憾吧。
要是能够早点与哥哥相认便好了,要是能与母亲多多通信便好了。
也不知道云都宅子里的梅花开了几度,皇宫里怀琳的孩子到底长什么样?
也不知道,这些究竟能不能看见了。
程息放下笔,着墨不多,只寥寥几句诗——
“人生如雾亦如梦,缘生缘灭还自在。云起云散沧海天,赤血丹心荐轩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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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露来找程息时已经晚了。
当胡裘拉着她离开时,她便觉得不对劲,翻药箱发现一封书信还少了根针,便知大事不妙,跟到半路跳车就跑,回到军营时,已是空无一人。
王清来犯,程息、陆才知将军为保全城百姓,甘愿献己首级,投降臣服。
程息一身素衣,长发披在背后,面不施粉,唇不点红,唯有一双眼眸澈如寒潭,整个人如同天白山上清透的冰棱,无暇又坚韧。
全军缟素,城门洞开,程息双手举着盒子,陆才知持剑,走到王清大军阵前。
天地萧索,大雪飘摇。
“南平郡主程息,携全军投降,请王将军亲自砍下程息首级,装于匣盒中,奉于襄王,换丰城百姓平安。”
王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个将她截杀步步急退的女子,如今正跪在自己面前求饶。
他心里不是畅快,而是犹疑。
他笑了笑:“程将军就这样投降了?怕不是有埋伏吧?我听闻程将军可是杀了张霁,又杀了孟鹤亭孟放的人,就这样被逼到绝境,投降了?”
那日程息立在墙头,他是看见了的,远望去,她就像苍茫间一片微薄的雪花,风吹即散。
那一刻他便知道了,程息,等不了多久了。
果然,她降了。
带着病弱的身体,从飘莽白雪间行来。
程息连回话都乏力,她体弱气虚:“城中无粮无药,我不想百姓们同我们一起受苦。太守已死,我们尽归您麾下,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城中百姓。”
王清知她病得不轻,苍白的脸上还有发烧的红晕,眼神涣散,高举盒子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他心里莫名的爽快。
一把剑贴在程息的脸上,冰凉彻骨。剑刃迫在眉睫,似乎只要她动一动眼睛,睫毛便会被削下一节。
“我还以为你会死守城门,以身殉国。”王清笑得狂妄,“不过到底还是个女人。”
“我病得太重了……”程息的身躯摇摇欲坠,弱不禁风。
她着素衣,更是弱不胜雪,抬眸瞧他的神情,竟带着几丝楚楚可怜。
王清这才发现褪去戎装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还是个带着些冷冽轻狂气韵的美人。
他咬了咬右腮,轻笑:“你方才说,南平郡主程息?”
“是,投降的程息,已不配再做一军主将。”
王清瞥眼看向一旁的陆才知:“你也甘心?”
陆才知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说话,如同一直沉默的孤狼。
王清又看向程息,或许她是真的病得太重了,只是吹了一会儿的风,就让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
“你要知道,我们对王子皇孙和对将军士兵,是不一样的。”
程息声音寡淡:“怎么个不一样法?”
王清拿开剑,对她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程息膝行上前,手上还拖装自己头颅的匣盒。
王清一把打落盒子,从他的目光看去,能够看见程息雪白颀长的脖颈和脖颈下隐隐流动血液的筋脉。
他轻笑一声,抓住程息的衣襟将她拉上马,圈在了自己的怀里:“王子皇孙,公主郡主,我们都是这样对付的。”
王清是王泱的小弟弟,血气方刚的年纪,该怎么对付,程息摸得一清二楚。
他也顾不得有多少人看着,凑近程息的脖子轻轻一嗅,喃喃道:“早就想知道你这个女人是用什么做的了。”
“大将军……”程息仰着头,忍耐着他在自己颈间的搔弄。
“现在别喊,”王清亲了亲她跳动的脉搏,“等回去,有你喊的时候。”
“你怕是……”程息一顿,“没那个机会了。”
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错过王清的铠甲,插进他的心脏。
程息隐藏的很好,在场除了他们二人,怕是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此间发生了什么,都只当自己的将军正沉醉在温香软玉里。
“你……”王清口中涌血,程息适时地用手指将他的嘴轻轻抵住,在他耳边轻笑道:“王将军下辈子要记好——色字头上,一把刀。”
她轻轻将匕首拔出,王清已无人息,斜斜地靠在她的怀里。程息捏住他的佩剑,转头望了一眼陆才知。
也是这一眼,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意图。
刀剑出鞘,便难再回。
缟素的将士们从袖中抽出武器,英勇地奔向死亡。
程息处于血光当心,所有的戈矛箭矢都冲她而来,面上的红不再是病弱之态,而是敌人的鲜血。
白雪间,是飞鸿踏泥,是尸骸成山,是血流成河,好似神灵大笔一挥的泼墨,造就了残酷而凛冽的画卷。
程息已感受不到身上的每一处疼痛,她只是麻木地挥舞着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她从来没觉得那天的雪那么纷乱,那么冷,洋洋洒洒,如同天漏了一般。
她忽然站不起来了,怎么回事?
程息下意识地摸了摸膝盖——啊,中箭了。
还有哪里受伤了?
知觉渐渐恢复,她忽然转念——唉,不该这样问,应该问还有哪里是没有伤的。
她将膝盖的箭拔出,甚至还能感受到箭头的尖刺剌过自己的骨头。
用剑支撑着起身,不料那柄剑已经磨损不堪,一用力,便应声折断了。
她又重新跌落。
周围的襄兵不敢上前,围着她团团绕圈子——这女人太可怕了,简直就是炼狱里出来的女罗刹。
程息摸了摸身上还有什么武器,摸出了那把将王清杀了的匕首——她与弧令初见时,他送给她的匕首。
她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意味着什么的匕首——确实用来剖开心脏了。
程息强撑起身子,还没送出一击,便觉得左肩一疼,似被什么东西贯穿。她侧了侧眼,是一把长戈,还没反应过来,又觉腹腔一滞,她低头,是一支箭。
鲜血外涌,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冷,万髓针在颈后隐隐作痛,疼得她连呼吸都喘不过来。
她似乎见到了白光,在那白光之中,有人策马而来。
是谁?
肩上的异物忽然撤出,她垂着眼帘,额前的长发污了血迹,一条条地挂在眼前,她看不清来人,只见那人跃下马,急匆匆地向她跑过来。
别过来……别过来!不许过来!
程息挥出匕首,狠狠地扎心那人的心口。
那人闷声,叫苦痛都咽回嘴里,他哑着嗓子出声:“霏儿……”
程息浑然没有听见,又是对着伤口猛地扎下去!
“霏儿!”
虚无中一道惊雷,炸得她懵了。
程息缓缓抬头,还未收据瞳孔,只觉喉间一紧,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直直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