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个女娇娥
作者:Further | 分类:言情 | 字数:3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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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大结局(上)
元烈元年四月十五, 张后从冷宫中被人迎到永延殿,与太后作伴。皇帝封太尉程息为镇国公,任蘅为执金吾, 常黎为卫尉, 北军的几个小将也被纷纷提拔, 其中不乏真正的外戚——夏家人。
四月十六, 镇国公交夏家兵符于皇帝, 至此三十年,兵权终归帝王。
太后娘娘赐镇国公新宅,不日搬迁, 又免了上朝让她在家将养,还派了太医、侍女若干, 日夜照拂。
明眼儿的都瞧出来了, 这是怕镇国公功高盖主, 又仗着自己的身份尊贵——半吊子的三朝元老和半吊子的国姨?程息都不知道这些个身份有什么好尊贵的。那时在丰城做一城之主,也没见得他们几个多敬重自己, 可这里的人,即使明白自己是被软禁了,还是会笑着祝贺:恭喜镇国公了,太后娘娘真是惦念您啊。
行吧,行吧, 她要惦念就惦念吧, 我倒要看看夏怀琳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春寒料峭, 程息裹着宫里送来的狐裘, 忽然想起那被自己垫在榻下不敢穿的狐裘, 轻轻叹了口气:自己在外面还如此小心翼翼,回了京城还不是“狡兔死, 走狗烹”,当初装那穷酸样,图啥呢?还不如财大气粗的把那些金银珠宝全花了得了,如今被软禁至少还有理有据——说什么太尉做丰城太守时收受贿赂,剥削压迫百姓。
可是丰城那个穷乡僻壤真的会有人给她送东西吗?除了弧令,应该也不会有第二人了吧?
不会有了。她笃定。
不知怎么的,程息觉得眼睛有些发酸,她深吸了几口气,拼命忍去眼中的泪。
“大人?”程息第一次在这个新府里听见熟悉的声音,她回头,只见钱太医长须飘飘,惊愕地看着她。
“钱太医!”得见故人,程息终于展颜,“今日是你值守吗?”
钱太医赶忙将她拉进屋子,边走边念叨:“你这个小姑娘啊,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吹风呢?”
程息无奈一笑:“钱太医,我都要到而立之年了,哪还是小姑娘?姨母都做了好几个了。”
钱太医拿出手垫,向她招了招:“手拿来。”
程息扭捏:“钱太医真的不用。”
“拿来!”
程息为难伸出手,她看着钱太医的神色越来越黑,如同在父亲面前做错事的孩子,讨好地笑笑:“没事的,没事的,您还记得阿楚吗?她医术现在可厉害了,好几次都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呢。”
“所以呢?”
“啊?”
“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身子还能支撑多久吗?”
程息讪讪,讷讷答道:“知道……”
“你这身子,别说十五年了,十年都难讲!你还来云都做什么?”
“钱太医?”程息震惊一个太医能说出这样的话,她四下张望,确定没有耳目才放下心来。
“朝政我自然是管不着,但我也知道云都水深,丰城虽没有云都繁华,但好歹是天高皇帝远,自己一个人过得自在,你身体都这样了,你何苦呢?”
程息苦笑:“太后娘娘还在呢。”
“那你不看看她是怎么对你的?你们俩当初那么要好,怎么如今变成了这样?狡兔死走狗烹?”
“钱太医您别讲了!”程息低声制止。
“你们这两个孩子,还有那个阿楚、任菁菁,我当初都喜欢得紧,还想着我们家哪个混小子能有出息娶了你们其中一个呢?如今倒好,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啊你们,我们家的混小子配不上你们。”
程息抓住重点:“任菁菁?您见到菁菁了?”
钱太医叹气:“那日我进宫替先帝号脉,看见一人跪在殿下,一时没在意,等先帝和他说话时,我才看了他一眼,把我吓得呀……魂儿差点没了。这人和当年的张家的那个张三公子长得可真是像啊。我原本以为只是像,不承想号完脉出了殿,发现外面又跪了一个。天爷啊……就是那任家的大小姐,身边还跟着小姑娘呢,看着有五六岁。我当时就笃定,里头跪着的,肯定是张家三公子。”
“您是说……张霖与任菁菁成亲了?”
“看样子是的,当年你还在外面打仗,你不知道,张霖行刑前的那个晚上,任家是天翻地覆,天还没来任家全部的人都出动了,就是为了寻那任菁菁,最后说是让任家大公子追上了,但是人没带回来,倒带回来一身的伤,躺在床上半个月没下床。也是让任家大小姐歪打正着,本是意气离家,不承想张霖当真没死,真是‘情可让生者赴死,死者复生’啊。”
程息缄默,不说破。当年任蘅的病恐怕就是装的,任菁菁闹成那样,任蘅必定不忍,告诉了她,又想帮妹妹拖延时间,才出此下策。任蘅再怎么柔弱,也不可能被自己的妹妹伤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想至此,她轻轻一笑,忽然觉得,自己人生很多的时刻都要感谢任蘅,若没有他,可能众人最后的团聚也不可能有。
“钱太医,往后您多来来吧。他们都不同我讲话,我闷得慌。”
“成。”
夏怀琳将其软禁监视,不承想她过得一天比一天有滋有味,还乐得没人烦她,闭门造车地自学厨艺,做成功了自己吃,没成功就分给看着她的人。侍女们一天天往宫里回禀时,夏怀琳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供着她,而非软禁着她。
“她过得倒是逍遥自在。”夏怀琳冷哼。
小皇帝正在御书房练字,听见母亲的声音,出声问道:“阿娘,为何姨母不上朝?南儿有很多事情想问她。”
夏怀琳:“南儿想问什么?”
“边疆三城如今屯守的兵力是多少,所需多少粮草,襄国说五十年不为战,那我们姜国能在五十年内兵富力强吗?该怎么做才能做到真正的大同?孩儿想问好多。”
夏怀琳望着自己儿子的脸,淡淡道:“母后会给你找一个称职的太傅,往后这些问题,你请教太傅便好。”
“娘娘。”彤管从外匆匆赶来,屈膝行礼。
“彤管姑姑!”小皇帝脆生生地喊道。
彤管笑着回礼,走到夏怀琳身边,附耳说了些话。
“呵,果然。”夏怀琳摩挲着手中的银簪,浅浅一笑,“你说程息……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彤管难为地看了看夏怀琳,低声道:“娘娘,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奴婢觉得……我们现在还需要程太尉,小陛下帝位不稳,还有很多人忌惮程息,我们……”
夏怀琳望着殿外悠悠蓝天,淡淡道:“我明白,可你我又怎不知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祁连之呢?”
小皇帝练完了字,小跑到夏怀琳面前,笑道:“阿娘,南儿都练完了。”
“好孩子。”
“阿娘,您说要给孩儿找太傅,是谁呀?”
“一位……成家的新晋翰林。”
“那岂不是奶奶家的人?”
“对,也是你二表舅的……族中弟弟。”
“那太傅什么时候来?孩儿今日可以见到吗?”
“明日吧,南儿要好好读书,要把父王给你的江山完完整整得一代代传下去,不可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嗯!南儿明白,南儿最近好想大哥哥,能去奶奶那里看看吗?”
夏怀琳搂着孩子,轻声道:“再晚些吧,阿娘……有件事要教你。一件帝王……都该学会的事。”
-
春日渐渐回暖,可程息的身子却一日似一日地冷,待在屋子里不肯出门,只敢对着火盆披着狐裘,连窗子也不愿意开。一吹风便咳嗽,脸色苍白,人又嗜睡。
程息觉得蹊跷,命人找来了钱太医。
钱太医号脉时脸越来越黑,问道:“这几日你可吃了什么?”
“不过是自己做的吃食和宫里送来的东西。”
“你……宫里送来的东西,你也敢入口?”
程息笑笑:“我被人圈在此地,出也出不去,举目无亲的,我不吃他们送来的东西,我吃什么?左右他们也不敢把我毒死,我就活得随意一点吧。”
钱太医缄默良久,忽然道:“我有个法子,你先把这个吃了,近几日都自己做吃的,别再吃宫里的东西了,就算送来也偷偷倒掉。”
程息倚着床榻,点点头。
钱太医果然靠谱,他只是一不小心在太医殿里遇见了给妻子抓药的任大人,任大人呢,又一不小心把程息病重的事情在上朝时说了出来。小皇帝担心,命人将所有好的药材全数送进镇国公府,与之一起来的,还有朝中各位大臣的慰问品,当然还包括任府和常府的两大箱子,柳家和郑家也送来许多东西。
只这四家,她那偌大的镇国公府库房都要放不下了。
程息望着那些东西,只觉自己果然年纪长了,遇见些事儿就喜欢落泪。
“多谢。”她抚着那些箱子,泪如雨下。
经此一事,她的病确是慢慢好转,只是一直待在房中闷得很,院子里也荒芜,她叫来是从,说是要在院子里栽花,命人从以前的程宅移植梅花。程宅的梅花开得正好,搬过来刚好可以赏花。
她又种了许许多多的桂花梨花海棠,池子里也栽了莲花。
几经沙场的她,发现自己骨子里还是个姑娘,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很多事情,太过在意就会适得其反,不如就此忘却,乐得逍遥自在。
可是很多时候就是事与愿违——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院子里的梅花种得差不多了,程息倚在门边看着。一个小侍女拿着剪子跑到梅花边上要剪,程息蹙了蹙眉,喊道:“你做什么?”
小侍女见到程息,立马跪下,连连磕头:“奴婢该死,没瞧见公爷。”
“你拿剪子做什么?”
“奴婢剪梅呢,这些梅花开得太多反倒不好,剪少一点反而更美。”
“你常做这个?”
“公爷曾经在外征战,程宅院子里的梅花都是太后娘娘拖人去修剪的,近几年就换成了奴婢。奴婢如今一看见梅花就闲不下来,嘿嘿。”
“你叫什么名字?”
“若安。”
“几岁了?”
“十七了。”
“在太后娘娘身边呆了多久了?”
“奴婢微贱,哪能见太后娘娘天颜?”
程息浅浅一笑:“算了,你今后来我院子里侍奉吧。”
若安欣喜:“当真?”
“嗯。”
“多谢公爷!奴婢一定竭尽全力!”
程息望了眼若安,转身进了屋子。她也不在乎夏怀琳监视她,将计就计倍就是她行兵打仗惯用的伎俩,何况身边多个说话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塞外黄沙、江南烟柳、将士们手中的刀,剑客们手中的刃,多情者的缠绵,寡义者的凋零,在程息嘴里变成一幅幅生动的画,若安听着便如同看着一般。
她像个孩子,一个劲地黏在程息身边。
不知怎么的,程息想起了宝儿,那个在丰城被她救下的孩子,如今应当过得很快乐吧。
日子一眨眼便是一月,程息算了算,过几日便是夏怀琳的生辰,是个出去的好时机。
她朝外喊到:“若安,你传话给宫里,说我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要进宫谢恩。”
没有人应。
“若安?若安?”程息起身出门寻找,却见若安匆匆忙忙从外跑来。
“怎么了?慌成这样?”
若安一下子跪在地上,哆嗦着问道:“公……公爷……您……您……”
多年的杀伐让她警觉无比,程息皱眉:“出什么事了?”
“今日朝上有人……有人说发现了祁连之和……和……公爷,您与那个苏颐城相熟吗?”
仲夏时节,程息整个人连同心脏都是冰冷的。
“怎么了?朝上的人,说什么?”
“他们说……他们说……您和……和祁连之还有苏颐城狼狈为奸,男/盗/女/娼……说您……”
“好了,不用再说了。”程息将若安扶起来,“难为你传这些了。”
“公爷?”若安满目惊恐。
程息帮她理了理鬓角,笑道:“你还小,不知道人一旦经历多了,很多东西一眼便看穿了。”
“公爷……”
“难为你来陪我,你才十七岁,往后还有很多路要走,镇国公府迟早要被抄,库房里你想要什么就拿吧,别被他人知晓了。”
若安半句话不敢有,嚎啕大哭:“公爷……公爷……若安错了,若安错了……”
程息叹气:“备马,去永延殿。”
黄昏的宫阙有种默哀似的悲伤,远处的九龙塔依然高耸,俯视着芸芸众生。
程息坐着马车被人半路拦了下来。
“还请镇国公,自行前往。”
程息下了马车,看见宦官一脸讨好的笑容:“公爷请吧。”
“下去。”程息命令,声音中无甚感情,可那眼睛只消一瞥,就让人不寒而栗。
宦官噤声,咽了咽口水,悄悄退下。
宫道幽幽,程息从未觉得未央宫有那么大,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还是走不到尽头。
终于到了永延殿,暮色四合,今夜无月亦无星,唯有幽夜苍茫。
“哐!”宫门忽然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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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天地,成了一方囚牢。
夏怀琳端丽高台,隔着茫茫夜色看着她。
小皇帝立在一边,眼里有惶恐和无措。
禁军围拢,将她团团围住,常黎骑马执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程息突然笑起来,越笑越猖狂,越笑越凄凉:“夏太后这是要学吕后吗?”她环视一周,嘲讽道,“夏太后宫中妇人,目光短浅至此。就这么写禁卫军,也配拦得住我!”
未等禁军戒备,她甩开狐裘砸到一人身上,飞身欺进,夺刀抹脖,鲜血迸溅进她的眼睛,她也不曾眨动分毫。
“太后娘娘就好好瞧瞧,什么是长缨将军!”
利刃在手,如鱼得水,她就是天赐的战神,杀敌饮血才是她的天职。禁军一个个倒在她的手下,而她连层油皮儿都没有破。程息折起手肘擦拭刀上的血,挑眉一笑:“这些杂碎,还没我二十岁杀的襄人多!太后娘娘,试问这样的将士!这样的家国!谈何兴盛,谈何昌隆!”
小皇帝已经被逼出了泪,拽着夏怀琳的手哭道:“阿娘,阿娘你做什么?你快让他们停下!姨母还在下面!”
程息望了一眼小皇帝,将目光瞥向常黎,她举刀咬牙说道:“今日一战,你我两清。动手吧。”
常黎没说话,缓缓退后,更多的禁卫军从两侧涌出,高台上架起弓箭,夏怀琳立在其中,笑道:“程息,所谓命运不过是世人相互纠缠算计最后回到每个人身上的报应!二哥的死是我算计你的报应,而你的报应就在今日!放箭——”
若还是二十岁的程息,就算再来几百人,她都能拼着命杀到最后一人。可她如今已经不行了,身子已经耗尽了,她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挡箭,却愈发力不从心。
程息习惯了打碎牙齿和血吞,即便是现在,她已身中数箭,浑身的刀伤还是一声不吭。
小皇帝怔怔地瞧着这一切,已没有了眼泪。
夏怀琳用尽全身的力气,轻轻说道:“南儿,有些人,即使是至亲,威胁了你的江山,你的皇位,你也要狠下心来,把她除了。”
程息目眦尽裂,身上的血已分不清是敌是我。
夏怀琳从旁夺过弓箭,拉满弦。
“夏——怀——琳——”撕心裂肺。
【程息,我们就此立誓吧。我若入得宫闱,你便要入得军营;我若得母仪天下,你便得国士无双。你我二人,永不相背。】
【霏儿,云都城来了个程息,说是以前林伯父麾下程将军的女儿。她就那么突然地出现了,你说你会不会……会不会也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
【霏儿!我们去打马球吧!我还学会了编新的络子我教你啊!】
【霏儿姐姐……我娘……我娘不让我出去玩……你……你偷偷带我出去好不好?】
箭离弦,覆水难收。
可程息却一点也不疼。
一人挡在她的身前。
在很久很久以后,程息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来呢?为什么呢?
“苏颐城?”程息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苏颐城?”
那人穿着禁卫军的铠甲,不是一袭白衣;他满脸污泥,不是无暇如玉。
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他为什么要冲过来?为什么?
为什么是苏颐城?
那支箭正中心脏,躺在程息身上的人气息奄奄,还说着难言明的话:“我……我……”
“什么?你要说什么?”
“我……算了……”
“你要说什么?苏颐城你要说什么?你要说什么?”程息的眼泪和着血留下,她艰难推开,拿起地上的刀,强撑着起身。
夏怀琳又拉开了弓,嗤笑:“禁卫军都有你的人,你让我如何不除你。”
胸中翻涌,程息再难成句,唯有嘶吼。
未等她举刀,只听身后常黎大喊:“林兮霏!”
她猛然回头,一剑,将心刺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