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世 —

我在面前这张镜子里看见了我努力忘掉的东西，这些画面就像是历史的画卷一样，尘封了好久好久，可是现在将他们翻出来，我又感觉像是崭新的一般。

我和白泽的故事，应该从三百年前说起，那时候，我正是从莲尊化为神仙的最后一步，我必须经历情劫，才能从一颗植物幻化成仙，有血有肉的神仙。

那时候的莲妖，也就是我，一心想做神仙，所以忍着剧痛从洗髓台跳下，我洗去了本尊，有了仙体，只需要经历一次凡间的游历，我便可以位列仙班。

遇见白泽的时候是在长安，那时候的长安是最繁华的，游历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法术，在我眼里，那个纯白若雪的少年应该是个凡人，我偷了他的钱包，其实那时候的我并不是缺钱，我只是觉得，既然下凡历劫，那么一切就该真实一些，我应该有凡人的私欲和贪念，所以才偷了他的钱包。

为了一个钱包，他竟然整整的追了我一条清水河，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狼狈的模样，生平第一次做坏事，也是第一次被追赶得这么惨，清水河畔的那个姑娘，后来终究是幻灭。

后来他忍不住，用了禁身术将我困住，原来他也是神仙，原来凡间那么小，下凡碰见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个神仙，眼见打不过他，我只好用同僚的关系去贿赂他。

白泽大约是我见过最较真的一个神仙，就因为他钱包里那些个碎银子，他竟然执意要将我送到县衙里去，要知道长安可是都城，都城里的执法最是严格，而且最忌讳偷盗抢劫，这要让他将我送进衙门，估计还没有当上神仙就在凡间夭折了。

估计是上天不希望我这么早就夭折了，就在他要将我交给衙门的那天，长安忽然爆发瘟疫，这场瘟疫来势汹汹，就连皇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看着那些人就这么一个接一个的死去，白泽说只要我能救活这些人，他便不追究那几两银子的事情了。

我当然乐意，在元始天尊那里修行的时候，就接触过医术，虽然是业余，但是救些凡人也应当不在话下，这场瘟疫蔓延足足两月才被控制下来，那两个月里我和白泽朝夕相处，互生情愫。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是去凡间历劫的神仙，他是为了追捕离天里逃出来的魔尊而已，结果魔尊没找到，倒是碰上了我 。

只是就在我游历结束的那天，天帝将白泽召回九重天宣布了他与苌贤的婚事，苌贤和我也算是宿敌了，我还是莲身的时候，在元始天尊的殿里，苌贤准备偷我的莲心修炼，只是不料被我识破，还被我打伤，那时候的她只是个童子而已，这件事被天尊知道之后，就罚她去看守离天，后来因为表现挺好的，天尊念着旧情，将她召回，没想到她和白泽居然有婚约。

白泽当着天帝的面，拒绝了这亲事，苌贤脸面上无光，竟然在白泽和天帝的面前，自断仙根，这和自杀无异。

那时候我还在凡间，自然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后来我历劫成功，终于位列仙班，因为我的身世特殊，所以天帝将虚凌山划给了我，虚凌神尊就这样诞生。

我满心欢喜的穿着那件彩衣去找白泽，那个时候我的心里还想着白泽肯定会大吃一惊，神界没有规定说神仙之间不能恋爱，所以我还想着可以和白泽双宿双飞，做一对逍遥快活的上仙，彻底打破“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句古语。

自古幻想败给现实，他从苌贤自断仙根的那天，就一直守着苌贤，我出现的时候，他确实挺激动的，他似乎看到了希望，一把过来抓住我的肩，说：“你能救她对不对？只有你能救她了，你救救她好不好？”

我在九重天上听见了他和苌贤之间的种种，对苌贤，我心里也有一些愧疚，可是，就在这一刻，所有的愧疚都烟消云散，白泽应该知道，要救她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我的莲心。

我确实不能理解这种已经上升到道德绑架的行为，明明是她自己断了仙根，为何所有人都来劝我将莲心渡给他，望着这一干神仙的面孔，我心里无尽的悲凉。

我生来就是妖，不是大慈大悲的佛，我没有那么强的怜悯心，我不想用我自己的命去换苌贤的命。

但是我抵不过白泽的哀求，也抵不过白泽对苌贤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将莲心给了苌贤，他们不知道，那颗莲心于我多重要，没了莲心，我便控制不住体内的魔障，没了莲心，我的心智便从此不再清明。

给了便给了，我没有后悔，只是苌贤醒了之后，才是我入地狱之时，苌贤打着要感谢我的由头，将我骗至辰华殿，她对我说她会和白泽成亲，她自断仙根不过是一出戏，她就是要夺走我的一切。

若是莲心还在，我应该能控制好体内的魔障，但是莲心已经不在了，我看着她拿走了我的心，占有了我最爱的人，眉间的血莲红得发紫，我给了她一掌，只是就连这一掌都在苌贤的算计之内，九重天里但凡有点地位的人都看见我谋害苌贤，我甚至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

我能想象到当时有多恨她，可是心里还是在嘲笑自己，可以做一个无拘无束的莲妖，活在三界之外，却偏偏要来做神仙，不过才几天，我便被伤得体无完肤。

明明是她的错，为何这些人都这样看着我？

明明是她自己要自断仙根，为什么要逼我将莲心给她？

让我真正绝望的，是白泽给我的那一剑，也是那一下，导致我将前面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站在镜子面前，我看见从九重天上摔下来的，那个穿着彩衣的女子，眉心又是一阵灼热，原来那个人是我。

我以为这九重天上所有的纷争都与我无关，可是没想到的是这所有的纷争皆是因我而起。

我不知道，这场荒缪的事情是怎么结束的，我只知道白泽因为这件事在昆仑山面壁了三百年，苌贤因为我的那一掌，昏迷了三百年，而我，浑浑噩噩的活了三百年。

这三百年里，没有爱，没有恨，没有冤屈，我活得很好，做个神尊悠然自得，如果不是要来千佛寺，我十年之后应该就会和白泽成婚，继续浑浑噩噩下去。

可是，我想起来了。

那个脑子不怎么好的虚凌神尊，从此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