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问诊室内碎尸繁多，空间昏暗，他们停留的时间还短，但莫尘安还是敏锐地注意到，这么多散落的残肢断臂，却没有躯干与头颅的存在。

躯干尚且还能说是因为分割得太碎，像鱼肉一样被切成一片片然后堆在里面，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自然也看不出它的存在。

但头颅呢？头骨那么坚硬的东西，就算被切割成好几块，其森白的颜色与隆起的结构弧度，让它放在血肉堆里还是很显眼的。

如果说是被碾成了粉末，但房间里看起来也没有粉末凝固残余的痕迹。而且都碾成粉了，力度那么大，房间里应该会留下什么碾压的痕迹才对。

可这些，都没有。

暂且存下疑惑，莫尘安一边给千远发消息描述一楼的情况，一边接着向前走去。

他们很快就到达了心理疗诊室。

相比于前面几个问诊室，心理疗诊室的占地空间要大上不少，但内部设施却并不多，除去一些必要的器具和用品，几乎就没什么其他多余的东西。

而无一例外地，整个心理疗诊室都是血液与黑色液体交织的样子，那些恶心的液体如同蛛丝网般几乎结满了整个房间，给人的第一印象不是恐怖，而是恶心。

大抵先前手电筒光反射的经历给了邬白宿什么启示，刚进入疗诊室，他就迫不及待地在地上桌上翻翻找找，最后“唰”地下从一堆废墟里掏出一片带裂痕、但总体而言还算完整的大镜子，对准了自己。

下一秒，普度众生的金色光芒充斥整个房间。

邬白宿头顶加强放大版光圈，闭上眼，整个人沐浴在光线之下，面容慈祥，“阿弥陀佛……”

小周：“……”

莫尘安：“……”

弹幕：『……』

清醒一点你是道士不是和尚啊喂！！！

『讲真，我现在真挺怀疑他是不是官方认证道士这回事』

『这哪里是个道士，这分明只是个会算命的搞笑男吧？！』

『我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见这种……不拘一格的道士，长见识了』

「滴滴」

战队频道再度发来提醒。

邬白宿举着镜子问：“说什么了？”

莫尘安看看信息，又看看他，“千远让我们小心一切可以映射物品的东西，尤其是镜子和水。”

邬白宿：“……”

邬白宿默默放下镜子，“这个仙我下回再成，咱先找找这里面的线索吧。”

『什么成仙？你丫的都要成佛了啊！你到底是信道还是信佛的？！』

『好端端一帅哥，怎么就偏偏长了一张嘴、一双手和一双腿呢？』

心理疗诊室内部东西摆设不多，墙体受损却是目前看来所有房间最严重的。从天花板到地面，全都攀着深骇的裂痕，露出的内里也都是黑漆漆一片，宛如人因过于寒冷而皲裂的皮肤。

“这些黑色液体……”莫尘安伸出一根手指，试探地触碰了下，碰到黑液的那一块皮肤迅速发红发黑，还伴随着阵阵灼烧的痛感，“有很强的腐蚀性，小心不要蹭到。”

“到处都是这玩意儿，想不蹭到都难。”

邬白宿站在疗诊室最右侧连着空白区域的地方，左看右看，试图发现些端倪，“说起来，副本开始的时候，咱每个人是不是都从嘴里吐出了一滩黑乎乎的液体？”

“凝固后跟附在这上面的东西好像差不多……你说对吧，小周。”

还未完全从惊吓中缓过神的小周闻言疯狂摇头：“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呜呜呜……”

莫尘安从一堆坠落的墙皮下掏出个落满灰分笔记本，“找到了。”

他翻开笔记本。

页面泛黄，上面的内容却依旧清晰，字迹工整。

「8月1日：

从隔壁院又转来了一个孩子，长得很可爱，身体小小瘦瘦，手臂上全是疤，不知道遭受了什么虐待，连精神都不太正常了……唉，怪可怜的。」

「8月2日：

那孩子一晚上没睡，一直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镜子，摆出一副非常害怕的神情；也不肯说话，就一直盯着镜子看，有时候也会盯着水或者电视屏幕看，像是在防备着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怪渗人的。

昨天因为来得太晚，没时间给他做检查，今天下午……不，看他那副精神不佳的状况，还是今天上午就对他进行检查好了。

……

那孩子死活不愿吃医院的饭菜，只要一有人端着医院菜饭靠近他，他就会尖叫，并且疯狂攻击给他送饭的那个人。我们想给他打一针镇定剂让他冷静一下，结果他力气出乎预料的大，居然直接掀翻了六个想摁住他的护士，就连主任都对他束手无策。

原定的检查也推迟了，他现在这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根本不适合做检查，唉……

另：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那孩子在面对主任的时候，反应比其他人都要激烈……」

「8月3日：

那孩子又一晚上没睡。

可能是周围环境太陌生让他感到太害怕了吧……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去尝试哄他睡觉，很顺利，他睡着了。」

「8月4日：

检查结果出来了。初步断定为妄想性精神障碍，具体点，就是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那孩子对医院的一切都很警惕，稍微听到一点动响就会尖叫着往床底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窥视着空无一物的外边，好似那里站着一只无形的怪物。

据主任所说，他这种应激情况的产生来源于对未知危险的极端恐惧。很可能是因为先前遭遇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外加上被残忍虐待，心里阴影过深，从而导致他对外界一举一动都极度敏感。

……他还是不肯吃医院的饭菜，没办去，我们只好给他拿来口服生命剂（他对生命剂并不抗拒）。

唉，别的不说，我们医院的最大优点就是伙食好，做出来的食物味道不知比那生命剂好上多少倍……他不愿尝，还真是可惜啊。」

「8月5日：

针对那孩子的心理治疗方案已经批下来了。主治医师是我。

主任对那孩子很感兴趣，非常想成为他的主治医生。无奈那孩子对主任的敌意过大，光是看到他都要尖叫哭喊，主任只好做罢，随机抽签把他分给了我。

由于他对针管也非常抗拒，方案中带有打针输液的部分都被更替为别的方法，治疗难度一下强上不少……为我的发际线堪忧。

明天就要开始治疗了，唉，好好干吧。」

……

「8月25日：

治疗初有成效。那孩子终于肯主动开口说话了。尽管都是在自言自语，说话的内容也比较奇怪。

他问我有没有去医院后厨看过一眼……当然没有，我哪有那个闲心和空啊。

反正我只知道，他们做的饭菜真的很美味。」

……

「9月1日：

那孩子终于能在没有我的陪伴下正常入睡了，尖叫和缩床底的次数都减少很多，行为大致瞧上去与正常人无二，有时甚至还会对我打招呼。

嗯，我的工资也涨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呢。」

「9月2日：

他居然主动找我说话了，真是不可思议。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说的话在我听来，真的非常……毛骨悚然。

不过悚然归悚然，我是不会信这些的。如果我也深信不疑，那我跟我的病人们还有什么两样呢？

他似乎也看出来我不信他说的话，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随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有种不详的预感。」

……

「9月26日：

自那次聊天之后，他的病情忽然又开始恶化。

他开始不断地跟别人讲他那些重复了许多回的话，越讲情绪越激动，看起来简直要把对方吞了似的，吓到了不少人。

他对医院饭菜的抗拒力更大了，不仅仅是自己不吃，看到别人准备享用医院的饭菜，他也会叫喊着冲上前，把那人的午餐掀翻。

他忽然又开始不睡觉了，尤其当时间过了午夜十二点，无论如何他都会挣扎着清醒过来。然后就是趴在床底，睁着眼睛看外面，一夜无眠。

哪怕我再去陪他睡觉也没用，他只会一边吼着“滚开！你不信我！”一边疯狂拳打脚踢赶走我。

我觉得我一个人已经搞不定他了，所以我打算把他的行为举止，尤其是他说的那些话都录下来，在用餐区分享给大家看，让大家帮我分析分析，调整治疗方案。」

「9月27日：

视频录制的非常顺利。

今天的他一反常态地安静，就待在自己的病房里，不喊不叫，哪也没去，非常方便我找他人。

……就像是，在特意等待我的到来一样。」

……

「9月29日：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我本以为他虽然心理状态不太正常，但终归是一个乖孩子，不会窥探别人隐私。

但没想到，他居然一直有偷翻我的日记看！

这孩子我是治不了了，哪怕他再不情愿，状态恶劣，也必须交到主任手上。

我被调到别的医院工作去了，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孩子。

正好，我也不想再见到他。」

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

莫尘安一边阅读一边用系统扫描笔记本上的内容，同步发给千远。

这样，就算千远本人不在，他也能获得相对应的故事收集进度。

邬白宿看完笔记本上的内容，沉吟半晌，“嘶——小小的一个本子，居然包含着那么多复杂的信息。”

“无论是那孩子、主任，还是医院的饭菜……看起来都疑点重重啊。”他把视线投向陷入沉思的莫尘安，“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是继续寻找密道，还是去用餐区……看看那录制的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