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到我想起来王老板手上戴的黑色扳指在哪里见过，赵子晴又开口介绍了另一个人，“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司徒南。”

我转头看向她介绍的那个帅哥，皮肤白皙，浑身透着一股冷峻的气质，确实是帅哥无疑了，我笑着向他伸出手，“你好，我是姜平平。”

帅哥看着我似笑非笑，用指尖回握了我一下，手指冰凉，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自感无趣，席间便只顾着低头吃饭，不去理会赵子晴和司徒南、王老板的商务谈话。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太过敏感，我总感到有一双眼睛在暗暗观察着我，但是等我抬起头想要寻找那目光的来源时却又一无所获。

窗外乌云卷积，闪电如一条银蛇穿梭于乌云之中，我忽然想起店里的窗子好像没有上保险栓，要是下大暴雨把窗子吹开，明天古董铺岂不是要遭殃了，这样担心着，便跟赵子晴打了招呼提前离开。

走出餐厅的这一路却是我走过最漫长的道路，来的时候从未感觉小路有什么不平坦的地方，可是回去时那些路竟开始歪歪扭扭，凹凸不平，连墙壁都仿佛要随时倾倒一般。

等我走到供奉财神爷之处时，已然是满头大汗，气喘如牛，感觉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随时都要一命呜呼了。

我扶着财神爷旁边的墙壁休息，也不知是因为我太累还是没吃饱，我的耳朵里竟传来了无数人哭喊的声音。

“救命！放我出去！”

“救命啊！”

“快放我出去！”

我深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了，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可那些哭喊声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此起彼伏，声音越来越大。

我寻着声音找过去，在财神爷的脚下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我小心地将脸凑近那个香炉，当我靠近它后，叫喊声却消失了。

就在我松了一口气，想要离开时，那香炉壁上瞬间浮现出一张张人脸，他们瞪着大眼睛，张着大嘴巴，一张挨着一张，挤挤攘攘，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香炉，几乎要将香炉挤爆了。

香炉上人脸的表情透着想要从中逃离的渴望，可极度的渴望又让那些人脸的表情看起来格外恐怖，我被这一张张大大小小的人脸盯得头皮发麻，勾起了我内心深处对密集事物的恐惧，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赶快离开这里，可就当我努力向后退，打算逃离这里时，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香炉壁上，与此同时，其余的人脸全部消失了。

我仔细观察着那张脸，那眉眼、那鼻子和嘴，这分明是我每天早上从镜子里看到的脸，我大叫出声，再无意识……

月色灯山满帝都，香车宝盖隘通衢。

宫内数排锦绣灯笼映着殿顶的雕龙画壁，身穿黄色绣袍之人缓缓翻动着手中的名册，一旁侧立的女官微微颔首，亦默默看着那人手中的名册，不发一言。

许久后，黄袍人缓缓合上了名册，神情略舒缓道：“此次吏部上报的调任名单倒是颇用了些心思的，多是些贤良实干之人。”

女官作揖道：“圣人贤德，吏部自会依着圣人的所思所想选拔官员。”

黄袍人抬起手杵到额角处，女官见状，轻步上前，帮她揉起太阳穴处来。黄袍人慢慢闭上了眼睛，又过了许久，当女官以为黄袍人已经安眠时，又听她缓缓开口问道：“映儿如何看薛仪调任凉州刺史这事？”

女官手指不过停顿了一刹便又轻柔地为黄袍人按起额角来，不急不慢地回道：“映儿以为薛仪自有些聪明才干在身，可调任凉州刺史却仍需历练。”

黄袍人不易察觉地弯了一下嘴角，沉声问道：“何以见得？”

女官自知这是圣人在考她，便将所思所想吐了个十之五六，“映儿记得圣人上次去这薛仪管辖之地时，圣人所问之事他皆对答如流，可见确是心中有数之人。”

黄袍人笑意更深，继续问道：“哦？那又为仍需历练呢？”

女官娓娓道来，“只唯有一问，圣人问的却有些古怪，即便是管辖之人也不易知晓，本这问话如何回答不知也是没什么的，可那薛仪却胡乱回了个模糊说辞搪塞了过去，期间他眼神闪躲，可见聪明有余，定力不足，又可从此事上看出他建功立业之心颇为急切，如此，映儿便觉此人尚需修炼心性。”

黄袍人深感欣慰，称赞道：“映儿真乃慧眼识人也。”

女官笑道：“臣不过是将圣人的所思所想说出来罢了，若论慧眼识人，映儿哪抵得上圣人万分之一。”

次日，宫里的调任文书便一封封送至各官员府上。

薛夫人早早便命下人将府内打扫装扮了一番，薛家上下一众老小亦齐整地梳洗焚香，往祠堂处圣贤之所拜了三拜，对着祠堂牌位郑重祈福了许久后才回至府中等待调任文书。

可等至太阳落下，也不见调任文书的半点消息，薛仪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恼火，神色肃然，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

薛夫人款步上前劝道：“薛郎，许是文书在路上耽搁了，明日方可送达，郎君莫不如早些休息，以防明日文书送达之时精神不济，倒让送文书的官员小瞧了。”

薛仪想了想，觉得薛夫人说的亦有些道理，便回了房歇息。

可足足等了几日也未等到调任文书，薛仪心中起疑，明明自己已将相关官员都打点妥当，且圣人微服之时他对答如流，并无任何不妥，此次调任名单却无自己姓名，其中定有古怪，于是便托了人去宫中询问情况。

这一日，薛夫人本在家中侍花弄草好不惬意，却见自家郎君怒气冲冲地走进屋内，端起茶碗放到嘴边，眼见里面没有茶，竟将茶碗摔碎在地。

薛夫人慌忙遣退下人，将玉手轻轻放至薛仪肘腕处，柔声细语地问：“何事惹得薛郎如此动怒？”

薛仪冷哼一声，喝道：“自这天下由女人做了主便乱了套，什么猫狗都可议论朝廷之事，不过区区一届女流，也可在调任大事上做文章，妄论我薛仪之品行，她也配？真天下之大不幸矣。”

薛夫人微微蹙了蹙眉，郎君这一番对女子的言论她听着极不顺耳，她也自知薛仪说的女流是哪一位女官，可当今圣人并非昏庸之辈，所重用的女官亦不可能是无才无德之人，于是她耐着性子问道：“哦？那女流是如何评议我郎君品行的呢？”

“她说我聪明有余，定力不足，仍需历练，因而圣人此次的调任名册便将我划去了。”薛仪心中怒气未减，又因这句话更添了些怀才不遇的烦闷，只恨自身时运不济，惹得小人，枉费了一次调任机缘。

薛夫人瞥了瞥地上的碎瓷片，心道，圣人身边的女官果然是个洞察秋毫的狠角色，她轻轻叹了口气，宽慰薛仪道：“郎君莫要苦恼，自古贤德才能之人皆要被圣人反复考察鞭笞方可得以重用，薛郎经历尚浅，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三刻的调任呢，莫不如将县上之事治理妥当，时日久了，圣人定可看到郎君的才干。”

薛仪自觉薛夫人说的话有理，倒也真的潜心治理起来，县内百姓安乐富足，与周边小国的贸易往来自由通达，一副政通人和之景。

一日，薛仪在集市上考察民情，忽见一角落处端坐着一身穿黑袍，面带薄纱的女子，他一时觉得新奇，便多看了两眼。

女子一双勾人眉眼盯着他，薄纱轻动，缓缓吐出一句话来，“明府心中所想之事，妾可略解忧愁。”

薛仪本不当作什么认真之言，意欲离去，谁知，那女子继续说道：“明府体恤民情，治理有方，本配得上更好的前程。”

薛仪停住了脚，转向那女子，“你这娘子不可胡乱妄言，早些回家侍奉郎君去吧。”

女子轻笑一声，“午时三刻，我在祭拜圣贤之处恭候明府。”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黑色的袍子如魅影般消失于小巷。

薛仪本不想将女子的话放在心上，可在床榻上他却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即便那女子所言为虚，他去见见又如何，不过是几步脚程罢了，若是她所言非虚，那……

薛仪这样想着，心中便起了波澜，连带着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他看了看身边的薛夫人，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去往圣贤牌位供奉之所。

深夜寂静，薛仪独自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愧疚，他薛仪竟也开始琢磨起神鬼术法助力之事了，这皆是拜那女流小人所赐，若不是她，自己何须琢磨这些旁门左道？

祠堂内，黑袍女子已等候多时，见薛仪踏进祠堂，她并未流露出过多表情。

薛仪未说一言，先恭恭敬敬为祠堂内的牌位上了三炷香，待那香在香炉内徐徐燃尽后他才冷声道：“到了此时，你还不以真面目示人吗？”

女子微微一笑，揭下了覆在脸上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