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洵可不是在跟王暄开玩笑，在汴京城的时候，一些士子因为瞧不起章洵仗着父亲的权势骄横跋扈，于是四处散布谣言，贬低章洵。

后来章洵主动约这些士子一较高下，但这些士子却不给章洵面子，置之不理。

一怒之下，章洵直接命人将这些士子抓了过来，有几个躲在家中不肯露面，章洵更是上门抓人。

反正他老子是章深，当今大周第一权相。

只要不是冲进皇宫内院，都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那些御史都是章深的狗腿子，谁都不会为了这件事弹劾章洵的不法之举。

太后和一众外戚得知后，本想借机打压章深，但是都被章深以小孩子之间胡闹给搪塞了过去。

因此，章洵，汴京第一才子的头衔，也可以说是靠拳头抢来的。

见章洵火冒三丈，身边一众狗腿子，都等着趁机表忠心，好借机与章党攀上关系。

王暄见状，随即犹豫了，看来今日得罪章洵，并不是明智之举。

他现在在龙城，已经指望不上胡怀仁，如今最大的依仗就是自己这一身掩饰不住的盖世才华。

“既然章衙内想较量一下，王某敢不承命！”

王暄打了个哈欠，表示接受章洵的挑战。

人群中的几个庶老，立刻激动的跳出来道：“老朽几人虽才学浅薄，但自问处事公道，愿作两位之间的见证！”

真是几个老滑头！

一些聪明人顿时就明白了这几个庶老的心思。

章洵的才学多少斤两，他们不清楚，但王暄的才学，却是实打实的惊艳绝伦。

能在这场比试中挂个裁判之名，不管结果如何，肯定都会因此名扬天下。

对于这几个喜欢沽名钓誉的老家伙来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随便。”

章洵无所谓的说道，仿佛这场比试，他已经胜定了。

王暄点了点头，他也不在意这些细节。

几个庶老见王暄和章洵都没有意见，顿时激动的低头言语了一阵，而后为首一人道：“那这场比试，就定为三局两胜制！”

“你们二位可有意见？”

章洵不知何时，取来一把折扇，这个时候已经“啪”的一声展开，颇有几分翩翩公子的风范。

“随便。”

章洵还是那两个字。

对此，王暄也没有什么意见。

左右就是一场比试。

“前两场，你们二位，可以自由决定其中一场比试的范围，最后一场，则由我们几个老家伙决定比试内容，如何？”

庶老目光锐利的扫视两人。

王暄和章洵一如既往的点头表示可以。

围观的众人，这个时候坐不住了，其中一些好事者，又开始撺掇别人坐庄下注。

只是今天早上韩杰的结局，仍然历历在目。

纵然一些人心里痒痒的，但却不敢贸然坐庄开赌。

王暄的才气，自是不用多说。

而章洵，顶着一个汴京第一才子的头衔，估计也非浪得虚名。

这二人之间，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这是绝大多数人的心里想法。

“谁先开始？”

庶老询问道。

章洵一脸孤傲，没有开口。

王暄笑了笑道：“章衙内远来是客，那第一场，就由章衙内出题吧！”

“好！”

章洵仿佛就在等着王暄这么说，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了起来，没有半点犹豫道：“第一场，咱们就比对联！”

“可。”

王暄皱了皱眉，他虽然对唐宋以来的大部分诗词歌赋，熟记于心，但是在对联方面却并没有什么涉及。

章洵这一出题，就正中了王暄的七寸。

虽然天色已黑，但是围观的人群中，不乏商贾巨富，早就命家奴取来儿臂粗细的蜡烛，在四周点燃以作照明。

所以就算是夜晚，但聊斋内外，却是亮如白昼。

因此王暄的脸色变化，没有逃过前排众人的眼睛。

尤其是章洵，因为距离王暄最近，将王暄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那一抹焦虑，给了章洵极大的信心。

“我在汴京，除了第一才子、小曹子建等称呼外，其实还有一个绰号。”

章洵神色得意的说道。

王暄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章洵正等着王暄问话，他才好往下说，但是王暄压根不接茬。

这让章洵很是气恼，王暄这个捧哏，真是太差劲了。

“敢问公子的另一个称呼是什么？”

刘海伟见缝插针，舔着脸上前问道。

章洵扫了眼刘海伟，接着道：“承蒙汴京才子的抬举，称我为‘对穿肠’！”

说罢，章洵得意的看向王暄。

“‘对穿肠’，这个称呼，听上去倒是耳熟，快出题吧。”

王暄绞尽脑汁，似乎在哪听到过这个称呼，但是短时间内，却想不起来，于是只好作罢。

章洵哼道：“听好了，和尚撑船，篙打江心罗汉！”

“哗！”

围观众人一阵骚动，前来看热闹的士子们，或是交头接耳，或是冥思苦想。

但对章洵的对子，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很多人扼腕叹息，“章公子不愧是士子如林的汴京城第一才子，这个对子，我对不上！”

“嗨，你有几斤几两，还敢对章公子的对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是不知玄孟先生能不能对的出来！”

……

众人纷纷看向王暄，章洵也朝王暄投来轻蔑的眼神。

王暄愁眉苦脸，但是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他想起来了前世刷短视频时，曾刷到过一些文学方面的视频，其中就有这个对子。

就在众人都以为王暄束手无策，要举手认输的时候，王暄却不缓不忙的开口道：“佳人汲水，绳牵井底观音！”

“这这这，好对啊！”

“妙哉妙哉！和尚对佳人，罗汉对观音！玄孟先生就是玄孟先生！区区一个对联，怎么难得倒他！”

“我发觉自己对玄孟先生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

章洵见王暄对了出来，神色微微有些难看，不过他也没有指望第一个对子，就能难倒王暄。

于是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属鼠凉梁，提笔描猫惊暑鼠！”

不等众人沉思冥想，王暄就道：“饥鸡盗稻，呼童拾石打饥鸡！”

“嗯？”

章洵见王暄几乎不假思索就作出了下对，心中很是吃惊，立刻接着道：“暑鼠凉梁，笔壁描猫暑鼠惊竟沿檐，撞桩斯死，老猫食尸！”

语罢，章洵朝王暄挑了挑眉。

王暄轻笑一声：“饥鸡盗稻，同童拾石饥鸡逸亦飞扉，碰棚彼毙，矢石落箩！”

“啊！”

章洵见王暄又对了出来，心中已不是震惊可以形容。

这几个对子，是他多年来，见过的最妙的对子，在汴京城，根本没人能对的上。

而现在，却都被王暄全部对了出来，这对他的信心打击是沉重的。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章洵气急败坏道。

“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王暄轻飘飘的对道。

……

章洵一口气，又连出几对。

但都被王暄一一对出。

“你，你，你！”

章洵指着王暄，气恼的已经说不出话。

而王暄神色依旧平淡，不喜不悲。

心里却是乐开了花，章洵的这些对子，虽然有些难度，但他都在前世有幸见到过。

因此对答如流。

这倒是将章洵给气的不行。

你既然都能对得出，为何开始时神情露怯，这岂不是在消遣小爷！

章洵心里恨不得撕碎了王暄，但面上却道：“该你出题了！”

章洵这么说，就等于是认输了。

围观的众人交头接耳，都是在嘲笑章洵。

作裁判的几个庶老，则是看向王暄，等待王暄出题。

王暄笑道：“烟锁池塘柳！”

“烟锁池塘柳……？”

章洵聚精会神，听王暄出对，但很快，他的脸色就由红转黑，再到白，最后变的通红。

王暄出的这个‘烟锁池塘柳’，来自明代陈子升的《中洲草堂遗集》。

短短五个字，却是用五行作为偏旁，也由此成为了千古绝对。

后世无数才华之士，都绞尽脑汁作对以应。

但皆是铩羽而归。

可见此对的难度。

章洵虽然有些才气，但是还没有达到破解此对的境界。

不光是章洵，便是几个庶老，围观的士子、百姓，听到此对，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

“你，赢了，这第一场，我认输。”

沉默了许久，章洵才艰难的吐出认输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