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知不觉已经来了，侯府园子里的烛火一盏接一盏燃起，掩在花木中间，散发着朦胧的光。

谢予安走到一处凉亭，亭子掩在树木周围，十分隐蔽。

梁晏姝站在台阶上看了眼，才拾步而上。

“五姐姐。”

“啪”的一声，谢予安一个巴掌甩过来，那力道非常大，她的脸都偏过去了。

梁晏姝闭了闭眼睛，舌头抵住被打的嘴角，复又睁开，回身看向谢予安，轻声道：“五姐姐，你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事？”

“你做错了什么，你不知道吗？”谢予安怒瞪着她。

亏她还一直觉得这丫头胆小懦弱，要不是看到芸姑湿淋淋的狼狈样，光听丫鬟说谢照秋为她报复三房，她还不信。

前两日她去万年寺看望谢三爷，回来时，一踏进院子，恰好就看见了那一幕。

芸姑浑身湿透，整个人失神的靠在门边，地上是密密麻麻的碎片，她还以为芸姑做了什么错事，惹她娘责罚了。

“怎么了？娘。”她上前问道。

三夫人见是她，收起一脸的狰狞，笑着回道：“没什么，不小心失手打碎了。”

三夫人虽然疯，但在谢予安和外人面前，还是尽量保持着一副良善柔弱的样子。

“不小心？”谢予安不信。

但她娘立马拉着她进了里面，询问她爹如何了，不给她追问的机会。

等她终于出来后，外面已经收拾干净，芸姑也换了一身，重新打理过，没丁点异样了。

她后来又追问芸姑，可她嘴严得佷，怎么也不说。

还是她打骂了几个丫鬟，才问出来的话。

原来是她娘小罚了梁晏姝，她就去她三哥哥那里告状，三哥哥竟然真的听信了她，责罚羞辱了芸姑一番，连带着整个三房都被削了面子。

本来这趟万年寺，她爹对她态度疏离，她觉得很委屈，对梁晏姝母女已经怀恨在心。再加上这件事让三房难看，她喜欢的三哥哥竟然也偏帮这个贱人之女，几种复杂的情绪糅合在一起，她看到梁晏姝就恨的牙痒。

“五姐姐不说，妹妹我确实不知道。”梁晏姝站得笔直，也不管脸上的刺痛，依旧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哼，若不是你，三哥哥怎么会责罚芸姑？”谢予安冷笑。

芸姑是看着她长大的，和她半个养母无异。

“责罚芸姑？”梁晏姝勾唇轻笑，“妹妹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三哥哥责罚芸姑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若不是你跟三哥哥告状，他又怎会如此？”谢予安才不信。

谢照秋从来都很冷淡，不会无缘无故管三房的事，除了眼前这个人主动求他，他是不可能会管的。

梁晏姝笑出声，似乎很是无奈，她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反正妹妹从来都没有和三哥哥如此要求过，不信的话，姐姐可以叫我的丫鬟来对峙，这几日除了揽春芳，妹妹哪里都没去过。”

“不是你？”谢予安斜眼看她，满是怀疑。

“不是我。”梁晏姝直视她，淡声回道。

可若不是她，谢照秋就是自发的替她讨公道，这更让谢予安觉得难以接受，凭什么？同样是堂妹，她甚至和他更亲，凭什么三哥哥对她不一般？

“你撒谎， 你这贱人之女，你满口谎言！”谢予安固执地不肯相信。

梁晏姝胸口本就高涨的怒火，如同加了一滴油，迅速的窜高，火焰如毒舌，就要从她的喉间喷涌而出。

她收起笑，凉凉开口：“姐姐若不信，大可亲自去问三哥哥，何必在我这里寻不快活，反正妹妹说的都是谎话。”

“你！”谢予安听此，更是怒不可斥，她咬牙道：“亲自去问就问，你走着瞧。”

说着撞上梁晏姝的肩膀，气急败坏地走了。

梁晏姝侧身看她的背影， 她抬手抚住自己的脸颊，痛意早就消散，只余浅浅地红痕还触目惊心，她深邃的眼里幽光浮动，冰冷如蛇。

谢予安一路冲到世子院门口，直到看见院子前那大红的灯笼和肃穆的门头，理智才回笼。

她确实是想知道三哥哥到底为什么偏帮那贱人之女，但同时她也不敢问，因为某种隐蔽的心思，她害怕得知三哥哥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才会对三房的下人责罚的毫无顾忌。

谢予安站了良久，终于还是转身打算回去。

却此时，谢照秋正好回来了，身后跟着谢安。

他俩迎头碰上。

“三哥哥~”谢予安低头，有些仓皇。

谢照秋看向她，神色不辨。

“你来这做什么？”他冷淡询问。

“我，我……”谢予安心底犹豫，开不了口。

谢照秋见她踟蹰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懒得再搭理她，“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休息。”

说着，他便错身绕开她，几步踏进了院子。

“三哥哥！”谢予安见他要进去了，情急之下，脱口喊道。

谢照秋停住，转头再看向她，眼含询问。

谢予安挪步走近，低垂着眉眼，酝酿半晌，就在谢照秋眉头微皱，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她才抬头看向他，问道：“三哥哥，真的不是梁晏姝那丫头向你告状，你才责罚芸姑的吗？”

谢照秋眼神凝住，半垂了眼睫，一瞬又抬起，勾唇轻笑出声，“五妹妹是觉得芸姑不该受罚？”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谢予安摇头否认。

但实际她也不知道芸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不就是让梁晏姝站太阳底下解冻了几颗杨梅么。

“只是恰好听到那丫鬟做的一些事，又刚好那日看到她，故而小小的教训了一番。”谢照秋说的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手一为。

“五妹妹，不会是怪罪三哥哥了吧？”

“不，予安怎么会怪罪三哥哥。”谢予安听他语气，辨不出他的情绪。

“那就好，太晚了，五妹妹回去吧。”谢照秋说着，侧身看向一旁的侍卫，“谢安，送五小姐回去。”

谢予安便只得听话的往外走，出了院门，她又回头看向里面，谢照秋还站在院里，幽幽烛火下，满面的淡漠。

到底，他也没说是不是梁晏姝告的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