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照秋来去匆忙，赶回谢侯府的时候，府内人酣睡正深。

果然，谁也没有察觉……

流云缓动，清风送爽，

转眼，已经入了秋。

谢侯府总算安静了些时日。

这日，干涸了半个夏日的天，忽然转青，下起了淅淅索索的小雨。

“老夫人，可算是热过去了，这夏天啊，是一年比一年热了。”常嬷嬷掩住斜窗，回头向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从佛堂走出，身后的乌木香炉中，细烟袅袅升起，空气中都是檀香味。

“下雨了是凉快些……”老夫人走到正堂，在椅子上坐下。

忽又抬头看向常嬷嬷，“对了常萍，等雨停了后，你得使人去看看祖坟那里怎么样，看看要不要增筑一番，免得后头雨水充沛滑了坡……”

“奴婢晓得了，老夫人安心。”常嬷嬷往老夫人身侧走着，眉眼带笑。

两人正闲聊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老夫人睨了眼常嬷嬷，让她去外面看看。

没多时，竟见常萍领进来两个丫鬟。

其中一个还揪着另一个的胳膊肘，两人之间不断推搡着。

“怎么回事？”老夫人皱眉。

“老夫人，都是这香蕊嘴碎，她竟然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子！”年纪稍大的丫鬟叫绿荷，她放下拽着的手，朝着老夫人告状。

老夫人心情才好些，见到这些就心烦，不由眉头皱得更深。

常嬷嬷见此，张口问道，“都嚼了些什么？”

叫香蕊的小丫鬟当即吓破了胆子，跪倒在地，双手扶着地颤抖不已， 讷讷不敢开口。

“你还不说，有胆子瞎传没胆子承认吗？”绿荷扭头瞪向她。

“快说！”常嬷嬷呵了一声。

香蕊骇得跪地不停的磕头，过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奴……奴婢是听其他人说的，她……她们说……”

说着抬眼悄看了一眼老夫人，见她面色不善，忙又垂头，闭了眼睛道：“说四小姐之所以死，是被老……老夫人逼死的，说是老夫人容不下她，四小姐才跳江自杀的，还说……”

“说什么？！”常嬷嬷见老夫人脸色巨变，忙呵斥香蕊快说。

“说……水里自杀的人是不能投胎转世，是会变成厉鬼，来索人性命的……”香蕊的头越垂越低，最后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老夫人的脸瞬间阴森可怖到吓人，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就像要背过气似的。

常嬷嬷见情况不对，几步奔过去，掏出袖笼里的瓷瓶，倒出两粒小药丸，扶着老夫人吃下， 又端了茶让老夫人饮了两口，替她不停顺着气。

下面的两个丫鬟，早已吓得软倒在地上。

要是老夫人出了什么事，她们俩人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谁……谁说的，都是谁在传？”老夫人喘着气，手指颤抖，指向香蕊。

香蕊再怎么无知，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她咽了咽口水，这才抖着嗓子道：“奴……奴婢是听厨房里的张婶子说的，听张婶子说，她是在外面采买蔬果时，听卖菜的小贩子说的……”

老夫人听了，双眸圆睁，嘴唇发颤。

过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道：“你说，外面都这么传的？”

香蕊瑟缩着身子点头，另一个丫鬟绿荷也跟着点头。

老夫人猛地站起，紧接着眼一闭，竟在常嬷嬷的惊呼声中，整个人晕倒向她怀里。

而谢照秋，当日一下朝，就见宫墙外头，谢府的下人撑着伞，神色不安地来回走动。

见谢照秋出来，那下人一跑着奔过去，将清早发生的事，一一禀了谢照秋。

“回府。”谢照秋神色一凛，旋即踏上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就在谢侯府的朱漆大门前停下。

谢照秋顾不上撑伞，快速往老夫人院中赶去，谢安撑着伞跟在后面，替他稍稍遮挡下。

一进院子，就见外面檐廊下，站着一众府里的主子小姐。

谢照秋扫了一眼，并未知声，大步跨进正房内。

见谢照秋进来，守在床榻边的常嬷嬷立马走近，脸上的急切这才缓了些，“世子，您总算回来了，老夫人谁也不见，就等您了。”

谢照秋解下身上打湿的披风抛给谢安，跟着坐上老夫人床榻前的凳子。

“祖母，怎么样了？”谢照秋声音轻缓，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连忙握住他的手，脸色苍白，眼中含泪道：“三哥儿，外面都在说是祖母害了四姐儿，说四姐儿死在水里，不能转世为人呐……”

“祖母，这些都是别人讹传，您信它做什么？”谢照秋安抚道。

“你说，是不是祖母害的？！ 是不是祖母的错啊？！”

“不是。祖母，四妹妹是自己想不开，怨不了旁人，更怨不得您，您送她走，那是为她着想，是给她一条活路。”谢照秋沉声说着，眼神定定。

“可是……”

“没有可是，祖母，信孙儿。”谢照秋直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听了，惊慌的心才终于安了许多。

默了片刻，她又道：“无风不起浪，三哥儿，你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掀起的？！”

是谁这么杀人诛心？！

四姐儿是她亲孙女，怎么能说四姐儿不能投胎，会变成厉鬼索人性命？

索谁的命，是她的性命吗？！

谢照秋眼睫微动，点头应下。

老夫人心中还是恶寒，又接着道：“四姐儿的尸体一定要捞上来，咱们得为她超度，不能叫她困在水里，死不安宁……”

“祖母放心，已经在捞了。”

老夫人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谢照秋皆耐心应和。

直到雨停了，她才慢慢睡下。

谢照秋等他睡着，才抽身离开。

外面的人都被常嬷嬷送回了。

谢照秋带上门，站在廊檐下，脸色已冷得彻骨。

“将府内所有传过这件事的人，全部叫来，互相指认，谁有隐瞒一律从重处罚。”谢照秋扫了一眼常嬷嬷。

常嬷嬷当即领命。

没一会儿，正院院子里，便密密麻麻跪满了人。

刚经过雨，空气清凉，地板湿漉漉地，有落叶掉在地上，一派清爽的样子。

然而跪着的人，却无不浑身发颤。

“谢侯府，不需要乱嚼舌根的下人。”谢照秋眼皮轻抬，淡淡说了一句。

常嬷嬷站在他身侧，竟隐隐感到不寒而栗。

“谁第一个传的，站出来。”谢照秋扫了一圈，接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