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侯府。

自前几日梁晏姝在老夫人院中露出的阵仗，府内一时无人再敢去招惹她。

梁晏姝也因此，悠闲了好几日。

在此期间，她又出去了一趟，为得还是那穷书生张昭。

谢照秋不在，木香极容易就被梁晏姝三言两语骗走，这会儿方从绸缎铺子出来，抱着六小姐要的锦绸，四下里张望着找人了。

而梁晏姝，早就已经甩开她，去了官亭巷。

她知道谢安肯定命人跟在后头，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必须让张昭尽快归于二皇子，这样不仅张昭有了出路，或许有一天能救她性命也未可知。

就算谢安传信给谢照秋，来回也得两日。

只要在此期间，她劝得张昭，那他们也暂且动不得张昭了。

一直走到巷子最里头，梁晏姝轻轻叩响了门。

没一会儿，里头便有脚步声传来，门被打开。

张昭没想到她会亲自来，很是惊喜，连忙请她进去。

梁晏姝走进，小院子仍旧破败寒酸，但尚且还算干净。

“姑娘，您怎么亲自来了？”张昭眉眼皆染笑意，望向她。

梁晏姝抿唇，眼神沉静，并未应话。

张昭觉察到她心绪不佳，笑也渐渐淡下，他眉眼半垂，瞬间便明了梁晏姝此次前来的意图。

“姑娘这番来此是……”他顿了顿，接着道：“是为了劝我归于二皇子麾下吗？”

张昭轻声问道。

梁晏姝抬起水眸，轻轻点了下头。

“我知姑娘好意，但是我……”张昭依旧声音温和。

他想要告诉梁晏姝，他对自己有信心。

来年的春闱就算高中不了状元，也必能位列三甲。

梁晏姝抬指打断他，她开口道：“我知道张公子你博闻强识，又苦读数十载，无论是胸中怀略，还是案上文采，皆远远高于无数人，明年的春闱手到擒来不在话下，只是……”

她望向张昭，眼中含着歉意，“若是你根本就入不得考场，或者，即便考了，你的试卷也会石沉大海，像珍珠埋入泥沙一般，你会怎样？”

张昭皱眉，不明白为何她会这样说。

梁晏姝退离半步，向张昭矮身福了一礼，接着道：“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其实，我是谢侯府家的女儿，渔阳谢氏，张公子应该听说过吧？”

张昭瞳孔骤缩，眼中震惊之色一目了然。

渔阳谢氏，盛京城谁人不知。

百年的大族，世袭的爵位。

“那姑娘怎会姓梁？”张昭疑问。

梁晏姝轻笑了声，她转头看向院中的红枫，目光幽远，叹息道：“对啊，我姓梁，因为……我并非谢侯府正经的嫡女，而是谢家三爷外室所生的私生女，我自出生便被抱到谢侯府……”

……

梁晏姝将她与谢侯府的纠葛，将谢照秋逼迫她，将张昭现如今的处境全部托盘而出。

当然，七分真三分假。

在她口中，她就是个柔弱可怜，孤苦无依的女子。

因对张昭满怀愧疚，害他被谢照秋嫉恨，才会几次三番想要荐他入二皇子的身边。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张昭双目通红，拳头紧握，好似下一刻就要冲上去跟谢照秋决一死战。

梁晏姝面露哀伤，长睫微颤，一副纤弱的样子。

过了许久，张昭终于缓和了情绪。

“姑娘，你受了这么多苦，心地还能如此纯善，施药救我妹妹，又多番相助于我，张某无以为报。”

张昭拱手，面容严肃，“姑娘放心，今日听你所言，我也算是知道了来龙去脉，且不会再妄自固执，自当听从姑娘的安排。”

梁晏姝大喜，她原以为还要再掉几滴眼泪，没想到这张昭这么快就答应了。

“先前不了解姑娘的苦心，几番拒绝你的好意，张某……实在是心中有愧。”张昭低头，眼中含着歉意。

“无碍，是我连累地你，如何还好意思受你的愧意。”梁晏姝牵起唇角，眼中有水光浮动。

张昭看了，只觉心中怜意汹涌。

“那……明日你就可去二皇子府中，我会让人提前递信过去。”梁晏姝轻轻笑开。

两人又说了几句，梁晏姝便赶着要回去了。

张昭替她开门。

梁晏姝走至门边，忽然又侧首，目光定定道：“张公子，我知你志向高远，胸中又有丘壑，但出将入仕并非只有科举一条路，跟对了人，日后同样可以指点江山。”

她意有所指。

张昭点头，脸上的笑意温润如玉。

梁晏姝说完，便快速出了巷子。

待她回到谢侯府，木香早就等在门口。

一见她下马车，当即跑了过来。

她脸色焦急，“六小姐，您不能再这样丢下我了，若是您出什么事，奴婢就是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知道了，逗你玩儿呢。”梁晏姝哼了声。

“小姐若还是如此，那奴婢……只能让谢安飞书告诉世子了。”木香面色凝重。

今日真是吓死她了，虽知必定还有人跟着，但是人是在她手上弄不见她，她难辞其咎。

梁晏姝见丫鬟板着脸威胁，不由也面色凉凉，“你以为你家世子不知道吗？恐怕……他知道的比你还清楚。”

说完，梁晏姝推开小丫鬟的肩膀，快速往府内走去。

木香长舒一口气，她方才真是急得要命，却又无可奈何。

六小姐软硬不吃，她毫无办法。

梁晏姝刚一踏进揽春芳的门，竟见里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初冬的风刮过，将院子里枯黄的树叶吹得落了一地。

林玖儿披着芽白的貂鼠斗篷，手中抱着“元宵”，站在树下逗弄，远远望去，真如一块软玉。

梁晏姝烟眉一挑，缓缓走到院中。

“你来做甚？”她不客气地抬眼问道。

林玖儿没料到她连面子上的寒暄都不顾，有些哑然。

“元宵”见到女主人来了，立马变得无比乖觉，它缩在林玖儿怀里动也不敢动。

梁晏姝的眸光漫不经心地从林玖儿面上，又移到元宵身上。

林玖儿见状，面露柔笑道：“我见这猫儿着实可爱乖巧，就抱着逗弄了一番，妹妹不会见怪吧？”

“不怪，反正……这也不是我的。”

“不是妹妹的，那是？”

梁晏姝哼笑一声，“是你三表哥的，他怕我无趣，非要送过来让我逗弄，我可没那闲功夫逗猫。”

见林玖儿面色僵硬，她又补了句，“逗猫，哪里有逗人有趣。”

说完便笑着往屋内走去，“表小姐今日前来，一定不是为了和我闲扯淡的吧，有什么话请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