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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恨

作者:古月dml | 分类: | 字数:51.5万

第六十五章 浊酒

书名:春庭恨 作者:古月dml 字数:4333 更新时间:2024-11-07 15:09:10

端阳这日的黄昏时分,陈慈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来,看到的是云白色的帐幔,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发生了何事。待腹部的疼痛袭来,她才渐渐回想起昏倒之前发生的事。

刘渊处理完正殿的事后,便一直守候在床前,他见陈慈睁开眼来他沉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他坐在床侧,倾身关心道:“阿慈,你醒了,感觉如何?”

陈慈的手已经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她有了不好的猜想,可她却不愿意接受那样的事实。她闻声看向刘渊,期盼地问道:“殿下,我们的孩子无事,对吗?”

刘渊的脸上露出痛色,他望着陈慈的眼中浮现出愧疚。他不敢再看她。他低头看向锦被上的花纹,手握成拳,轻声却又沉痛地说:“对不住!”

陈慈明白自己失去了期盼了许久的孩子,她心中作痛,泪水瞬间模糊了眼睛。她痛苦地闭上眼,泪水如珠般顺着她的眼角滚落下来。

此刻,意识到自己失去了许多东西的她再也顾不得礼仪规矩,失声痛哭起来。

刘渊看着她那痛苦不堪的样子心中难受,他红了眼,抬手向她伸去。他想安慰她,想告诉她,她永远是他的妻子,他们还会再有孩子。

可这时,闭眼流泪的陈慈却嘶哑着声音开口道:“殿下,请你出去,我不想见你!”

刘渊那即将要摸到陈慈头发的手顿住了,他痛苦地皱了皱眉,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他坐直身,垂着眼说:“你好好休养,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他艰难地站起身来,迈着沉重的步伐转出了屏风。他站在屏风外的软榻旁,又转过身来,他透过朦胧的屏风,目光深深地看向哭泣着的陈慈。他在心中又道了声“对不住”,而后大步出了殿门。他在殿门外向尔珍嘱咐了几句后下阶出了承光殿。

刘渊孤身立在回廊上,霞光斜斜地倾洒在他的身上,那还未散尽的余热令他烦躁起来,他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

他知晓自己不能一错再错,若再不决断,只怕还会有更多的灾祸。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可是他舍不得那个温暖了他近十年岁月的女子。那样温柔的女子,他又怎么忍心舍弃她呢?

他望着那满天的霞光,只觉痛苦万分。他想找个人倾诉,如今也唯有一人能听他说心里话了。他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前行,打算去冰泉宫寻刘姝。

候在远处的鹿竹带着身后的小黄门跟了上去。

承光殿门外,尔珍按刘渊的吩咐没有急着进殿去伺候,待过了一炷香左右她才静悄悄地走进殿中。她在屏风外站住,屏息凝神地听了片刻,她并未听到任何声响,便低声道:“太子妃殿下,奴婢进来伺候了。”

尔珍是自幼跟在陈慈身边的,陈慈与她可算亲厚。

已经停止哭泣的陈慈听见尔珍亲切的声音睁开了紧闭着的双眼,她嘶哑着嗓子说:“进来吧。”

尔珍闻声进来,她在床旁跪坐下,关心问道:“殿下可有不适?太医就在偏殿候着。”

陈慈挣扎着坐起身来,尔珍见状忙起身扶她,口内担忧地说:“殿下当心,您身子虚弱还不宜挪动。”

“无妨的”,陈慈无力地摇了摇头。她穿着白色的中衣,黑发披散在身后,面露哀戚,那模样好不可怜。

尔珍看着陈慈发红的眼角忍不住鼻子一酸,泛起泪光来。她怕她瞧见,忙低下头来,那肉乎乎的下巴便更显圆润了。

陈慈在清醒过来的这段时间,已然明白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她看着尔珍低垂的眉眼,含恨问道:“那老媪为何引我去宁圣宫?她是受何人指使?”

尔珍忙退后几步,俯跪在地,磕头道:“奴婢罪该万死!都是奴婢未能护好殿下,让殿下置身险境,害了殿下,也害了小皇孙!”她顿了顿,又将老媪算计陈慈的前因后果简单地述说了,关于周太后毒害圣仁皇帝的事她却只字未提。

陈慈听后心里堵得发疼,她想不明白为何会将过往的罪责报应到她这个无辜之人身上?她那未出世的孩子更是无辜,更是可怜!

尔珍见陈慈手捂心口,面露痛色,她忙垂泪劝道:“殿下,万望以身体为重!”

陈慈苍白的脸上因为怨恨浮现出红晕,她觉得有些呼吸不顺,便闭上眼强行平复着翻涌的心绪。

尔珍见状忙起身转出屏风,吩咐宫女去将太医请来,太医赶到时陈慈已然呼吸顺畅。太医仍旧诊了脉,只说并无大碍,要好好修养,切勿激动。

送走太医后,陈慈喝了一大碗苦药,那药当真是苦到了心里。也不知是因药苦,还是心里苦,她竟落下泪来。

暮色苍苍时分,刘渊来了承光殿,只是陈慈不愿见他,他在屏风外问候了几句便离开了。

刘渊走后,陈慈独自躺在床上回想着过往的事。她想起初次见到刘渊是在自己八岁时,她祖父陈寻的五十岁寿宴上。

那么多人可她却一眼看见了刘渊,她至今记得他当时也是穿的一身玄衣。

第六十五章 浊酒

她自小便喜爱好看的,可刘渊却算不得好看,站在他身边那唇红齿白的萧承才叫好看。可她为何没有看向萧承而看向他了呢?难道是因为他出类拔萃,在一群孩子里像个大人似的成熟稳重吗?她也不知道。她只晓得自己当时陷进了他那坚定的眼神中难以自拔,就是那一眼让她对他上了心。

一晃眼十年过去了,她如愿成了他的妻子。可是,旦夕之间,那些美好的一切都破碎了,原来到头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一夜,陈慈睡得很不好,她反反复复地做着噩梦,不是梦见那死去的孩子,便是梦见离她而去的刘渊,还有得意洋洋的念月。

次日一醒,陈慈终于开口向尔珍问道:“那念月是如何处置的?”

“她和奴婢一样只是受了一顿训斥,罚了月钱。”尔珍愤愤不平地回道。

陈慈坐在床上冷笑了一声,她眸光沉沉地说:“母后当真是仁慈,可我却咽不下这口气!你去长秋宫将她召来,有些话我要当面与她说!”

“是”,尔珍答应下来。她并未多想,只是觉得能让太子妃出一口气,她心里也会跟着舒坦。

待服侍着陈慈用过早膳喝过药后,尔珍便去了长秋宫。

皇后冯茹坐在雕梅花檀木屏风前的罗汉床上,她听了尔珍的来意后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她看着低眉含首的尔珍思虑了片刻,又看向站在罗汉床旁的念月,柔声说:“念月,你去吧,太子妃心慈,不会过分为难你的。”

“是。”念月虽答应着,可内心却是忐忑不安的。

待念月跟着尔珍走后,冯茹心中越发不安起来,她想到一句话叫人心难测。那太子妃遭此横祸,心性或许也会改变,那念月的安危也就难测了。

她一下站起身来,打算去承光殿一趟。可行到门口她又停下了脚步,她觉得自己这样去承光殿甚是不妥。她身边的宫女刚被叫去承光殿,自己这个皇后便急赶过去,这叫人怎么想?更何况那个宫女还是跟太子妃滑胎一事有关。早知晓就该以探望为由和念月同去的,如今却是晚了。

她想了想,觉得这事该刘渊出面解决,便习惯性地向身后的陈媪吩咐道:“傅母,你去……”她说着又忽然想起,陈媪最近与念月不睦,常不给念月好脸色看。她也曾问过陈媪为何如此,陈媪却说并无这样的事。她知晓她只是不愿明说。想到这,她便觉得去寻刘渊的差事不能交给陈媪,她与念月有隙又怎会愿意真心帮她。

可陈媪听着冯茹的话脸上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见冯茹不再说下去,便开口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冯茹摇了摇头说:“这种跑腿的事还是交给她们吧。”她说完,便向门外的一个宫女吩咐了几句。

陈媪见冯茹如此为念月着想,心中又忍不住嫉妒起来,因此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冯茹转过身来瞧见了,她也没有过问,只当陈媪是年岁大了,脾性越发古怪。

承光殿内,陈慈端庄地坐在屏风前的软榻上。她梳着精致的高髻,穿着一身华美的衣裳。她双眉染黛,面抹胭脂,口点唇脂,看不出一丝病气,反倒美丽动人。

她身旁的木几上放着一杯浊酒,那青铜酒杯后的莲花纹三足两耳铜炉内焚烧着七宝莲花香。缕缕香烟飘散出来,她闻着那清香味内心似乎很宁静。

这时,念月脱了鞋随着尔珍走进殿中。

陈慈看着念月那温柔的眉眼,心中那被积压着的怒气一下就燃烧起来。她原本明亮的眼眸,如今一片阴暗。

念月恭敬地跪下,磕头道:“奴婢念月,拜见太子妃殿下。”

陈慈看着念月这恭敬的样子心中越发来气,她没有急着让她起身,而是向尔珍吩咐道:“尔珍,你先出去。”

尔珍答应着退出了殿门。

陈慈看着俯跪在地一动不动的念月,冷声问道:“你这副恭敬的样子是做给谁看?”她讥讽地笑了笑,又说:“你平日里就是这般装模作样,可却不知在心里怎样嘲讽我!我的夫君喜爱着你,可被蒙在鼓里我却还在那里沾沾自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陈慈的声音因为激动变得尖锐起来,念月的心跟着颤抖,她以头磕地,诚挚道:“奴婢绝无此念!奴婢对太子妃殿下惟有羞愧!”

“羞愧?!”陈慈冷笑起来,“若当真羞愧,为何不告知我实情?为何又要与殿下私会?”

“奴婢无以为辩!奴婢对殿下所犯之罪,愿受责罚!”

念月闭上了眼,悔愧的泪水滴落在地板上。

陈慈却一下站起身来,她脸上满是愤恨之色,居高临下道:“你受得起吗?我的孩子,我的夫君都没了!究竟要怎样责罚你,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念月哽咽着小声道:“奴婢罪该万死!”

陈慈愤恨的眼中落下泪来,她扶着木几又慢慢坐了回去。她望着念月弯曲的腰背,悲伤地说:“你可知我嫁给殿下时有多欢喜?婚后他待我很好,可却并不亲昵。我只当他心性如此,可昨日他看向你的眼神是那样的情深意重。我只看了一眼,便知晓他不是心性淡漠,他只是不喜爱我。那样的眼神我曾无数次在梦中见过,可我盼望着、盼望着,终于还是看到了。可却不是看向我的,而是看向你的!你说,叫我怎能不恨呢?”

她说着,已然泪流满面。

念月看着地板上自己的倒影,听着陈慈的话,设身处地地考虑着她的感受。她想,若是异地而处,她必定要痛恨自己的,因为是自己残忍地打碎了一场美梦。

如此想着,她对陈慈当真是悔愧不已,她喉咙处像被什么堵塞住了。她知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那些无用的愧疚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陈慈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她看向木几上的那杯浊酒,冷冷地笑了笑。她说:“今日,这杯毒酒不是你饮,便是我饮!可你要知晓,若我饮下这杯酒,太子殿下的处境只怕会很艰难!”

念月猛然抬头看向那杯毒酒,须臾之间她便决定那杯酒只能自己饮。

她如此决定,一来是因她与刘渊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早朝时,何执便当众指责刘渊德行有亏。若是陈慈服毒自尽,那刘渊的太子之位只怕岌岌可危。

这些事她自然想得明白,她能得到刘渊的青睐已然知足,她不能再拖累他。

二来是因她对陈慈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的愧疚,她虽不是存心,可说到底是因为她的贪念害她们至此。若真有人要死,那她才是那个该死之人。

念月虽然做了决定,可她也是怕死的,她望着陈慈,颤抖着声音说:“请殿下赐酒!”

陈慈的神色复杂,片刻后她才冷声道:“当真是情深意重!那本宫便成全你!”她说着,端起那杯酒递给念月。

念月颤抖着双手接过酒杯,她望着杯中浑浊的酒水落下了泪来。一时之间,她想起了她认识的许多人,她的阿父阿母,她的弟妹,还有冯茹,苏荷,刘姝,陈媪,鹿竹……她伤心地想,若是还能再见她们一面该多好!

既然不能再相见,那便祝福你们安康喜乐,顺遂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