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洚云最后被分配到后厨，章雅茹说让他先跟着切菜师傅学刀工，打下手。

谁知上岗第一日，裴洚云就给自己手指切断了。

秦兰羲和李子园闻讯赶到时，后厨已然满地鲜血。

没有人前呼后拥地喊郎中，后厨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只有切菜师傅站在裴洚云身边，满眼心疼。

“好在只是断了左手一节小指，如若切断的是其他手指，这日后可不好找活啊！”

裴洚云顺着自己的手抬眸望去，她的眉头皱得那么紧，时不时地还看一眼他，问一句疼不疼。

裴洚云点头。

李子园却歪头，满脸不解地望着他：“疼你怎么不哭啊？”

“子园姑娘！”

“啊？”李子园懵然看向疾言厉色的切菜师傅。

“不会说话您就别说话！”切菜师傅又好气又好笑，“我这就去请大夫来，兰羲姑娘，您务必看好这节断指啊！”

裴洚云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一双鹰眼却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秦兰羲让李子园拿来一个盒子，将断指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可就在她拿起断指时，后背却骤然一寒。

她猛然转头，可身后除去李子园便再无旁人。

“怎…怎么啦，表情这么凶？”

李子园被她吓得都结巴。

秦兰羲摇摇头，是她的错觉吗，那日在督府车畔，也是这种感觉。

郎中给裴洚云的手包扎好，看到那节断指却是连连摇头。

“若说是宫里的太医或许还有这个本事，恕小人医术不精，实在是治不了。”

“别啊，您再给看看啊！保不齐您有法子只是没想起来！”

“治不了，真治不了。”

切菜师傅眼见拉不回郎中，急得直跺脚：“这可咋么办啊！都是我不好，这么小的孩子就该给他换把小点的菜刀。”

“哟，王师傅的马后炮可真是响。”一旁洗菜的师傅头也不抬地讽刺：“说切不好不能睡觉的是你，说在后厨受伤正常的是你，现在人兰羲姑娘来了，充好人的还是你。”

“啧啧。”洗菜师傅眯着眼瞥他，“这人怎么还能有两副面孔呢。”

“你怎么说话的？！”

眼见王师傅冲上去就要与那人打一架，本来事不关己的几人当即都跑去拦架，后厨立时乱成一锅粥。

“要不你去求求王家夫人？”李子园提议。

秦兰羲望着盒中的断指，摇头：“不是我不愿去，而是去了也根本无用。”

宫里的太医莫说楚馆这样的地方，就是达官贵人也未必能轻易请动。

王家不过商贾之家，这个人情纵使秦兰羲欠了，他们也根本请不来人。

“不必了。”裴洚云拿过盒中的断指，“断了就扔了。”

眼见着他要将断指扔出去，秦兰羲急忙起身挡在他面前：“你这是做什么？”

男孩抬眸，一双眼睛却犹如死灰般的黑：“我们请不到宫里的太医，没办法的，不如扔了干净。”

“瞎说什么呢！”李子园眉头皱起，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消极。

“世上不是只有宫里的太医，还有很多悬壶济世的神医。”秦兰羲循循善诱地伸出手，“长森，听话，你把断指给我，我一定帮你找到办法。”

裴洚云低眸看着手中的断指，“若找不到呢？”

秦兰羲抿唇，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就在这里，系统也不是百宝箱，能给她变出一名神医来。

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的情况下，她确实没有多少把握。

“若你找不来人治好我的手，便不许嫁给裴占山。”少年单纯的眼神中，满是倔犟。

秦兰羲一时觉得好笑：“你断指本与我无关，帮你我出于情义，你却想借题发挥以此要挟于我？”

眼见男孩黯然垂头，李子园急忙拽了下她：“说什么呢！他到底年纪还小，受伤又不是他故意的。”

闻言，裴洚云眼神闪躲了几分。

秦兰羲自然知道，他执拗得不肯放过这件事情，不过是怕她把他卖了。

可这份承诺她给不了，也根本不想去同一个孩子承诺这些。

断指重接，时间自然越短越好。

秦兰羲马不停蹄地去找章妈妈，获得在楚馆外张贴布告的许可，又给荣安塞了五两银子，劳她帮忙多打听。

章雅茹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咂嘴将人拦住。

“长森看起来是小，可到底也已经十六了。男女之事上你若待他太好，难免他将来对你没有非分之想，自己掂量着点。”

秦兰羲沉吟许久。

次日一早，不少郎中被请来，可当看到裴洚云的断指时，齐齐摇头。

“若说这断指是刚掉下就接上去，许是能行。可如今他这伤口已然在愈合，经络已断，只能给他将断指缝上，却再不能动了。”

郎中说着便掏出针线，又从外头捡来一根树枝让裴洚云咬着。

外头传来喊秦兰羲去排舞的声音，她刚转过身，手却陡然被人拽住。

少年已然疼得满头大汗，发红的眼眶似是在祈求她别离开自己。

他就是要她看着，要她心疼他。

谁知秦兰羲却拍开他的手，鼓励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又没断胳膊断腿，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说着将袖口里，先前章雅茹给的银票塞给他，“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针线刺过皮肉，反复牵拉拽出，裴洚云疼得眼眶充血，可一双鹰眼仍旧死死盯着她离去的方向。

看着手里千面的银票，他恨不能将其撕成碎片。

他费劲辛苦来到她身边，不是为了让她说甩就将自己甩开的。

身在京郊时，秦兰羲尚有功夫同李子园闲聊，可如今回到楚馆，她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

一大堆舞落下没学不说，离开不过三个月的时间，章雅茹就将楚馆结结实实地做成京城独一份情报网。

不光每条消息都有对应的价码，更有消息被人买走后就不得再行交易，保证信息范围的同时，还保障了口碑。

秦兰羲听罢，由衷感慨其经商天赋。

“妈妈若不是个女儿身，王家老爷都得屈居您之下。”

“油嘴！出去三个月竟学得这般奉承。”章雅茹笑得合不拢嘴，行至四楼一处雅间前，她冲秦兰羲抬颚。

“还愣着干什么，”她眼角处都是一副过来人的笑意，“他等了你三个月了，进去吧。”

······

后厨每日午时出门采买，切菜师傅没让裴洚云跟着去，嘱咐他这段日子在屋里好生歇息。

自打听到秦兰羲住在顶楼后，裴洚云每每偷跑上去却都找不到她。找不到不说，还要被看到的人臭骂一顿。

后厨的人不得到前院来，这是规矩。

可他不去找，秦兰羲就如同忘记他这个人一般，一次也没来瞧过他。

倒是李子园时不时的过来，听到秦兰羲给他取名为长森时更是哈哈大笑。

“她这是希望你长得跟森林里的大树一样高啊！”李子园说着瞧了瞧他，拉着人站起来，“好像真是长高了点。”

“可她不来看我。”

裴洚云郁郁寡欢地坐下，在听到秦兰羲也没说只字片语带给他时，眉宇间更是失落。

“好啦，别难过了。”李子园拍拍他的肩膀，“兰羲最近确实忙，不过估计过了重阳就好了。”

“为何？”裴洚云疑惑。

“我悄悄告诉你，你可不许外传。”

见他点头，李子园笑得像朵花似的悄声说：“周家公子已经准备好聘礼和赎身银子，同章妈妈说了要求娶兰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