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是官员例行休沐的日子，裴占山会留宿在家中，并且会给下人放一次假，以巩固自己在京城中的名声。

这样绝好的机会，在秦兰羲有限的时间里，再难找到。

“子园的户籍不能没有。”秦兰羲攥紧手中的利刃，“就是不杀了裴占山和领王女，我也必须拿出来。”

她杏眸里的狠决，卢善战前所未见。

许是同李子园感情甚笃，情如姐妹，才会使她这般恨意汹涌。

他并不知晓，秦兰羲真正的目的，是将裴占山杀死。

“我陪夫人一起去。”卢善战翻上围墙，朝她伸出手，“倘若出了什么事，但请您照料好我夫人和我女儿。”

不知前方情况如何，饶是知道他的话不甚吉利，秦兰羲却不能不应下。

两道黑影双双落下，方才被劈开的窗户处，卢善战丢入火折。

火光蔓延，屋内没传出任何动静。

房上，秦兰羲掀开瓦片，望着被火光照亮的屋内，顿时惊到失语。

爬墙而上的卢善战见她不说话，探出脑袋……

只见裴占山和一女子，坐在桌前，头首分离，掉落在餐盘上。

“他们的手还保持着吃饭的姿势，看样子，是一击毙命。”

确定屋内无人，二人从正门踏入。

血腥味扑面而来，秦兰羲望着餐盘里的头，女子发钗精致又在主屋，不出所料该是领王女。

卢善战在衣柜处找到李子园的户籍。

但此刻，秦兰羲却不敢拿走。

她将桌上的餐盘端起，鼻尖凑近嗅了嗅：“有酸味，这为何？”

闻言，卢善战拿起餐盘，若有所思地开口：“若是寻常麻药，服用过后，人或倒在桌上或倒在地上……”

他放下餐盘，望着桌上的两颗头颅眯起眼。

“娘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撤离。”

后厨内的师傅几乎都被瞬杀，他们搜寻了整个府邸，无一活口。

但奇怪的是，秦兰羲并未在此地，看到昔日抓走裴占山的乌头。

这就奇怪了。

如果对方的目标是整个督府，那为何单单李子园活了下来？乌头又去了哪里？

后厨，秦兰羲蹲在地上，看着尸体上已然形成的尸斑。

“夏季天热，尸斑的形成只需要两刻钟。”卢善战环顾四周，“看数量，他们都是在亥时一刻左右被杀，那时候我们还在督府外。”

他口中的意有所指，秦兰羲听得明。

李子园能活下来，是对方故意不杀。

·······

夜深人静，城郊的一处客栈中，人们却热火朝天嬉笑。

住在这里的，多是一些商贾之人。

新皇登基，事前试探过裴存乾的人，如今照例一波，前来试探新皇帝。

各处的人马齐聚一堂，服装样式眼花缭乱，万国尽显自家风俗。

夏季的晚风吹动男人的发丝，月光下烛火摇曳。裴洚云坐在茶桌旁，只见对面二人齐齐跪地：“小人失职！”

“怎么了？”

“不知为何，还有一批人潜入督府。”乌头拱手诉说：“根据观察，应该有两人。”

“是谁？”

“是……”乌头欲言又止，他顶着头上的目光咬牙：“小人看得不真切，但其中似乎有一名女子身形的人。”

桌案前，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轻敲着茶杯，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张集身上。

“回将军，围墙外有护卫的尸体，看手法……”

“是她解决的。”

云叔伫立在旁，只见裴洚云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微微偏头。

“云叔。”

“将军。”

“回去看看，李子园还在不在。”

······

“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屋内，听完秦兰羲所言，李子园瞠目结舌地望着三人。

“亥时一刻的时候，我就在屋里。兰羲说要迷晕婢女，等她晕倒，我就把香掐了。”

亥时三刻，李子园在屋内来回踱步地等着秦兰羲。怕她来又怕她不来，焦灼不安。

“你这话说得有问题。”

方草立刻发觉不对，“既然你担心夫人是否会来，又怎会注意不到，今日外头无人巡逻？”

他一语中的，秦兰羲抬眸，只见李子园又急又恼。

“后院不同前院，女子之地，平日都是婢女值守。”

“我如今在府内不得势，身边还有一个婢女，已经是最后的体面，那里还有人帮我值守前门？”

“她说得不错，我府上也是如此。”

卢善战出声，认同了李子园的说法：“下人怠慢是常有的事，单凭这个论定，确实有些不合理。”

他看向秦兰羲：“何况臣以为，此刻要紧的是抓出背后的人，纠结她是否背叛您，并无意义。”

“不是你怎么说话的？我背叛谁了我？”李子园拍桌而起，指着卢善战的鼻子就开骂：“在谁面前挑拨离间呢！裴然派来的卧底吧你？”

方草急忙上前将人抱住：“卢将军一向不会说话，您消消火，消消火！”

卢善战面不改色地望着秦兰羲：“如若当真有人给您下套，祸水东引。此刻您回宫，寻求皇上的庇护才是上策。”

听着他的话，李子园笑得顶上颚，“兰羲你看到了吧，我就说他是裴然派来的卧底！”

“子园。”

秦兰羲望着自己布满伤痕的指尖，余光中，李子园撅嘴，腿一蹬落座。

“此事没那么简单。”她轻敲着桌面，“对方杀害裴占山，督府上下除子园外，无一活口。”

“这是灭门。”

“是堂而皇之的灭门。”

对方手段狠戾，残忍至极，似是有国仇家恨一般。

方草眉头皱得极深，“想来明日，官府就会发现此事。届时查找名册，若发现只有子园姑娘不在府邸……”

李子园再气到上头，话说到这份上，脸上也不由得露出恐慌。

本来只是想脱离督府，可如今，竟平白无故地被安上杀人犯的帽子？

“不是我！”

她惊慌失措地站起，将所有希望的目光投给身旁的人：“兰羲，真不是我……”

“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我根本没有能力做这样的事啊！”

听着李子园泛起的哽咽，秦兰羲抬眼，可却不知该说什么。

此事的头绪看似简单，但实则经不起推敲。

能肯定的是，裴占山不是屠戮将军。

否则他死的那刻，秦兰羲就会顺利传送离开。

剩下的，便只有裴然。

秦兰羲：“抛开无关的人，回到事情本身，杀害裴占山灭门督府，对方能得到的好处是什么？”

方草站在卢善战旁边，就如同爸爸和儿子，他抿着唇看了眼秦兰羲，欲言又止。

“都到这份上了，你有话就说啊！”李子园比屋内的任何人都急。

“或许，是皇上所为。”

开口的不是方草，反而是卢善战。他将胸口的字条拿出，递给秦兰羲：“这是小人来到京城后，在楚馆楼下打听来的。”

“朝堂局势动荡，官员大都分成三派。一派不支持皇上当政，想改立新皇。一派支持，另一派独善其身。”

望着字条上裴占山赫然醒目的名字，秦兰羲眯眼：“这些是支持裴然的？”

“是。”

裴占山已然成为裴然一党，裴然目前的处境，根本不足以支撑他随手摧毁这枚棋子。

何况裴然若真要动手，有一万种办法将影响控制到最小。

灭门行径，无异于昭告天下。

秦兰羲闭上眼，督府、裴占山、朝堂……

“是裴洚云。”

她骤然睁眸，杏眼中满是震惊和错愕，但有极其肯定。

为什么，为什么她之前没想到？

所有可能成为屠戮将军的人中，还有一位，督府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