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

张集挣扎着想爬起身，可整个人就跟脱力了一般，怎么都站不起来。

他转过头，扯着裴洚云的衣摆，眼神无比哀求：“王爷、王爷您告诉小人，您告诉小人这一切都不是……”

张集痛哭流涕，他嘴唇动着不断央求。

可裴洚云的耳边，却一点点模糊。

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乌头戴上面具，在火场之中以他的身份厮杀。

直到，

乱箭贯穿他的身体。

“啪！”

站在原地的裴洚云突然抬手，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巴掌。

一声比一声响，直到他的双脸红肿，张集哭喊着揭下他的面具。

无论是面具还是裴洚云的脸上，都早已被泪水洗满。

“她不喜欢我，裴然又能给她荣华富贵。”

“我都愿意抛弃一切名位、一切所爱离开京城。”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的亲人……”

漆黑的夜幕被烟火熏染，看不见一点星光。

裴洚云双眼无神地望着墙壁，黑色中，他仿佛看到了云叔。

他在密道之中飞奔，却被火药炸塌，看到乌头在火海中戴上面具，替他而死…….

“噗——”

裴洚云一口鲜血喷在后墙上。

“王爷！”暗卫大惊，连忙掏出随身保命的药，可裴洚云却推开了他。

他招她厌烦，招人痛恨，甚至保护不了自己的人。

被鲜血盈满的嘴唇一张一合。

“我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还要活着？”

望见他袖口露出冷镖，张集急忙扑上。任凭暗镖划破自己手臂，都浑然不觉。

暗卫大骇，将随身的绳索拿出，死死绑住裴洚云的手。

可论巧劲，谁能比过他？

“王爷！”

张集手臂的血横流一地，可他仅仅用布料捆绑，就马不停蹄地去抓住裴洚云。

“王爷，王爷您不能这么想！更不能这么对待您自己啊！”

裴洚云已经抢过了暗卫的佩剑，张集只能死死抓着他的手。

“王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在安声声的手里经历多少风雨，在裴存乾的树大招风下如何苟且偷生，这些您都忘了吗！”

“边关战乱，我们在疆域的沙漠，几度出现幻觉都不曾放弃，拼命拿来火药，为的是什么？”

“不过是您能好好活着而已！”

暗卫低下头，泪水砸落在地。

这一路，他们真的经历了太多。

张集哽咽着，握着裴洚云的手更紧：“如今……云叔和乌头在裴然的设计下，不惜身陷火海也要保证您的安全……”

“他们泉下有知，若知道你这般就想一死了之，该如何痛心自己的付出？！”

自始至终，裴洚云不曾看他一眼。

直到最后一句，他手里的剑砸在地上，抬起被泪水哭到发红的眼睛。

他无助、痛苦地望着张集。

“我该怎么办……”

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该怎么办。

也只有这个时候，张集才会恍然惊觉。

面前看似工于心计，谋权夺势的少年。

今年，不过十七。

十七岁，裴洚云出任屠邦将军，因扬州一役名满天下。

同年，他失去一切。

没有健康的身体，没有家，没有所爱之人。

暗卫的拳头攥得死紧，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起头：“王爷，臣有一事必须上报您。”

······

与此同时，御驾在深夜抵达京城。

裴然不需要百姓的沿街道贺，一份森王已死的密报，就足够让他雀跃。

他着急忙慌地回到皇宫，只是想见一个人。

“小刺猬！”

坤宁宫内，裴然飞奔而入，值夜的宫人都被吓了一跳。

秦兰羲这会儿还没睡着，正在榻上看书，见到裴然闯进来她只抬了一眼，又垂下眸。

继续看书。

裴然却像是完全没看懂她的冷漠，自顾自地将她抱入怀里。

“我好想你。”

不是朕，是我。

他把头埋进她脖子，贪婪地嗅着。

裴然从不知道，思之如狂的味道，可这一遭，他委实尝尽了其中心酸。

他刚想吻下去，却被秦兰羲伸手推住。

宫女适时开口：“皇上，娘娘这个月赶巧来了月事，这风月之事，实在不宜此时进行。”

裴然望着小脸扑红的秦兰羲，还以为是她害羞了，哪里知道是冬日炭火烧得人热。

可无论如何，此刻他对她，只有无尽的亏欠和爱怜。

裴然躺在床上环着她的腰，秦兰羲不能推开，可心头却忍不住一阵阵泛恶。

“太后的事情，是皇上做的吗？”

裴然喜悦的眼神顿住。

他的手还环顾在她的腰上，她怎么能问这样的话？

压着心头的不悦，他轻轻捏着她的脸：“伤到你，不是朕的本意。”

对她，他知道隐瞒不住，也不想隐瞒。

他们是夫妻，一体同心。无论如何，她都是属于他的。

裴然无所顾忌的模样，和秦兰羲想象之中差不了几分。

她抓住裴然的手扔开，跳下床。

“皇上以为臣妾是什么？”

“是毒妇，是不容一个孩子的妒妇！还是你拿来做恶的挡箭牌？！”

裴然被她突如其来的愤怒，吓得有些发愣。

他下床想去拉她的手，却被秦兰羲一巴掌呼在脸上。

“太后怀胎六月，何其辛苦不易！稚子无辜啊皇上！”

宫女吓得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裴然被打偏了脸，眼神阴沉地偏过头。

“你打朕？”

“是又怎样。”

秦兰羲上前一步，义愤填膺地叉着腰：“皇上给我下毒的时候，又可曾问过我的意见？！”

“如今外头的人，皆以为是臣妾善妒。担心太后年轻貌美，担心遗腹子，会抢了未来嫡子的地位。”

“世人皆以为，是我杀了张增配！”

裴然抿唇，这些，他倒是从未考虑过。

他顶着半边通红的脸伸出手：“秦兰羲，你知道朕不是那个…….”

“啪！”

望着自己被拍开的手，裴然心头本含着的愧疚减退不少。

“皇后，是一定要如此么？”他的手一寸寸回握成拳，抬起眸，眼神中对她的怜惜不复存在。

她一定要因为已经死了的人，来和他发脾气？

秦兰羲冷笑着，食指指向屋外。

“我承受太后薨逝，承受流言蜚语，承受你下的毒药，承受一切不该我承受的。”

“裴然，你凭什么以为随便两句哄人的话，就能抵消我承受的一切？！”

裴然的眼底分明已经染上愠怒，秦兰羲故作不知地瞥开头。

“我以为，李子园之后你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可是裴然，你一次，又一次的杀了我的朋友。”

她身侧的手掐着大腿，硬生生将眼眶湿润，几滴泪水打转落下。

作戏，就要做全套。

秦兰羲转身抄起地上的花瓶，“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