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源晋笑了起来，“没事儿，你也不用说什么。”

哦，不用说了。老闻也没听仔细，以为不用上去当众出丑了，悬着心也瞬间轻松起来，整个人都矮了半截，像是虚脱的病人。

“大家不用紧张，都放松一点儿，咱们并不是在开什么严肃的大会。这只是私下的小碰头，目的就是互相了解对方，你们不要把我当县令，我也不把你们当县衙大院里的工作人员，现在的我们是互相平等的，我们就像是朋友。大家都知道我的名字了，那我是不是也应该知道大家的名字呢？下面大家轮流上来，像我一样站在这里，面朝大家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好吧。”

大家都看着他，就是没人敢说话，朱源晋笑着走到人群前排，并说道：“那么就还是先从这位腰挂大铁勺的老先生开始吧！”

悬着心放松后的厨师长老闻，虚脱之下感觉特别舒服，整个心态都处于空灵之中。半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浮云，听到县太爷又在喊自己，心中莫名其妙的响起了杨坤、郭采洁：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暴风雨……

今天这心情真是拔凉拔凉的，老闻总感觉这位有点神经质的县太爷在针对自己。好在他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徒弟也是当过御厨的。扭动着身躯，抬头挺胸心中喊着口号：雄赳赳气昂昂，跨过……

看着这位腰间挂着菜刀和铁勺的老师傅，朱源晋能猜到他是厨房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有意思。左手左脚同步，右手右脚并排，身体有些机械性。不得不出来救场，“各位，咱们可能还不太熟悉这个自我介绍环节，就让我再做一遍吧。”

他又上去走了一遍，之后是凌小虎、张管家，其实过程很简单，只是大家身处封建之中，接受新的思维、新的举动有些不太适应……

好在凌小虎之前在这里做了一段时间杂役，又跟着刘佐良跑了几天，对有些人还算熟悉。只是大家见他现在跟着新县令工作，就没敢太过轻松的打招呼，最多就是点头微笑，算是一概而过。

朱源晋在这里讲的这些话，很多都没有必要说出来，像运动娱乐设施、扫盲班、阅读室、奖学金等等。说了大家也都接受不了，甚至根本就听不懂，不过他仔细琢磨过，觉得还是要说出来比较好，习惯之后大家就会接受，凡事都要有个过程。

成绩是做出来的，可是口号就是靠说的，要做也要有口号。很多事儿并不是埋头苦干就能成功的，尤其改变社会靠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完整的群体力量和整个大明朝……

众人散去，凌小虎站在凉亭外的草地上警戒，他好像很喜欢做护卫，把这个职业品味的特别认真。做事儿也没有任何挑剔，当然朱源晋也不是随意挑剔的人，只是他暗自观察过，这小子好像不仅仅是表面这么简单。

凉亭中，朱源晋坐在凉亭栏凳上，看着跪在凉亭口的张管家。一刻钟沉静，直到看着张管家脑门有些汗出来，这才笑着让他起来说话。

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感觉到膝盖处传来的麻木胀痛，让张管家更是深信不疑，他自认为县令已经知道了他的一切。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用衣袖擦拭脑门的汗，大气不敢出。

县衙里的腐败程度简直不敢想象，对于朱源晋来说，他没想到这个基层小地方会如此严重。不过心中也有些明白，时代早就不是一县一城的个例。只是老百姓穷的要死，吏员富的油流臭水沟，这个层次让他看不下去。

从打击小苍山土匪的行动中，他就从苏晨敢提供的档案里，了解到了其他官吏的犯罪证据。之所以还没有动手甚至还在重用赵捕头这些衙蠹，就是在过渡自己的计划。

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张管家坐下。张管家谨慎的坐在旁边，还是不安的低着脑袋。

“张管家，看你的年龄，有五十多了吧。”

“大、大人，老奴今年六十一了。”张管家的语气都在打颤，朱源晋知道他的心理，电视剧看多了，贪官污吏被揭发都是这个情况。

笑眯眯的看着眼神躲闪的张管家，“身体不错啊，看着还是很硬朗，不比那些小伙子差。”

“大人取笑了，老奴还想再为县衙服务个二十年，实在不敢生病老朽啊！”

“家里几位夫人可还健在。”

“回大人，大夫人已经入土，而两位小的还很健康。”

“子孙方面可好？”

张管家不知道他是何意，只能如实回答，“四儿，三女，都还健全。十三外孙，七个女辈也都逐渐长大成人。”

见县令语气和善面带笑容，完全没有昨日的杀伐暴虐气息。张管家也开始放松起来，回答语气也非常稳定，甚至在聊到喜爱的孙儿时，还忍不住炫耀起来。、

胆子放大了，还开关心的反问：“大人，看你年纪青壮，家眷什么时候能到，老奴好着手安排家属用品。”

“啊，哈哈，至今还未能娶亲。”

“哦！”

张管家惊讶的抬起头看着他，“啊呀呀呀！以大人这般相貌，呃，相貌就不说了，以大人这般才华、家势，为何还未娶亲，难道是没有合适的。”

朱源晋看着他眼睛瞪的又大又椭圆，嘴角外争，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感觉这家伙是在嘲笑自己。

“张管家啊，你对你苍阳县熟悉吗？”

张管家有些好奇，县令应该知道自己是本地人呀，这么问难道是要向自己打听事儿？激动之下说道：“大人，老奴自小就游荡在这苍阳县，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乡镇，都是非常熟悉。有不解的尽管问就是了。”

朱源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张管家有些飘飘然。

“我听说这城里的老人，大部分都难逃年龄的宿命，很多人都活不过五十。大部分家庭还都处于贫穷困境，甚至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能娶妻生子都是幸运的，很多人还在借妻生子，或者说老死独自一人。娶不起老婆的人多的是，生了孩子也全靠天意，能养活的也在少数。”

朱源晋越说越阴狠，张管家越听越恐惧，跪倒在地贴着地面打颤。

“你非官、非商、非富贵名门之后，只不过是个衙门里的管事，却能三妻四妾，子孙成群。你钱从何来？权从何来？你说我是夸你好呢，还是骂你好呢，或者说像张顺那样。”

“罪奴该死啊，罪奴该死啊！”张管家一边喊一边磕头认罪，几个回合下来脑门都有些肿。

朱源晋将他扶起来说：“人生在世哪儿有不犯错的，最主要的是能知错就改，你是这县衙的老伙计了，我还想着以后能和你搭伙，一起管理好咱们这个大院。”

张管家眼睛一转，听出其中话里的意思，连忙拱手真切道：“大人尽管吩咐，小人愿意戴罪立功。”

“我给你放几天假，回去之后把你的认罪书写好，同时还要给我准备一份检举信。之前和你有交易来往的，或者说你知道某些人的犯罪证据，也可以是听说的犯罪线索。整理好之后来找我。我希望你要想清楚自己所作所为，也希望你是真的有悔改决心。”

张管家从凉亭出来，连中午饭都没有吃，就急匆匆的回家去了。

朱源晋和凌小虎来到厨院东边食堂，因为来晚的缘故，加上这两天衙门里的部分人员还没有到岗，吃饭的人不是很多。西边食堂里基本清空，只有那个小女孩在收拾桌面。

小女孩是县衙车夫长武大顺的女儿武小敏，在县衙大院长大，偶尔也会在厨院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