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外面的事情忙完了吗？”

被一堆杂事烦扰的穆子昭看到崔知意温柔小意地迎上来，眼里的疲累散了些。

他一直在查穆子慎出事的真相，不相信官府那套说辞。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弟弟借酒消愁还跳下河里救人，结果自己没了。

兄弟俩都不酗酒，因为父母定下的规矩是：酒色财气都不能沾。

不能酗酒，不能好色，不能贪财，不能逞气。

诗中说：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

他酗酒过一次，犯了一次可怕的错误，他弟弟酗酒过，命丢了。

而色更是他们兄弟酗酒的根源。

他为了女人酗酒，弟弟也为了女人酗酒。

看着进来后就不说话的穆子昭，崔知意已经猜到什么。

这些天他都在查穆子慎离家出走之后的踪迹，那一世就是这样，查清楚之后抱着她哭了很久。

正想着坐着的穆子昭就朝她伸手，揽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她怀里。

奶娘一看立马走开，体贴地把门关上，屋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哭声。

崔知意站着，任意坐在椅子上的他抱着她的腰哭，眼里没有一同情。

如今的穆子昭确实想跟易婷婷了断，毕竟弟弟已经因为他们那段见不得光的关系死了。

她要是想趁着这个时期当个温柔可人的媳妇，再用些手段，穆子昭会跟她好好过日子。

穆子昭这人宠着一个人的时候会把人宠上天，她好好拿捏住他，以后的生活会很好。

可她做不到，孩子是她的命，哪怕报了仇依旧忘不掉孩子是怎么死的。

上辈子的仇上辈子报了，所以她不会在穆子昭还未做过伤害她的事情前报复他。

这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宽容的事情，根本做不到跟穆子昭继续过日子。

她更不想过那种满心算计的日子，夫妻之间本该是最亲密的人，若是两人有隔阂，这日子根本没办法过。

她想要过的就是跟她爹娘一样的生活，不怕一起吃苦，只要夫妻俩相互扶持，一起把日子过好。

至于穆子昭，随便吧，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穆子昭这辈子都放不下易婷婷，尤其是孩子出生以后。

他那么聪明，孩子出生后的长相和慢慢长大挑食的问题，都让他清楚孩子是他的。

仔细想想那个种着合欢花的院子就是在易婷婷出了月子后不久就开始闹鬼。

巧了，那个时候她刚生下孩子。

想到她辛苦生下孩子时他在跟易婷婷创造一个密会的地方，她就觉得恶心。

崔知意越想越难受，低头看着罪魁祸首，也想让他难受难受，让他遭受良心的谴责。

崔知意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眼神冷漠，却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安抚。

“相公你别这样，二爷从小就崇拜你，最大的目标就是成为像你一样优秀的人，甚至因为别人说你不好就跟人打架，他是这般视你为一生目标，我想他一定不希望你沉浸在痛苦里。”

感受到他肩膀一僵，崔知意装作不知道继续开口。

“二爷为了救一个孩子才丢了性命，老天爷还真是不长眼，这样好的人怎么就年纪轻轻这样没了。”

“就是可怜了弟妹和肚子里的孩子，多幸福的一家，恩恩爱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要遭这样的罪……”

——

“小姐你刚跟姑爷说了什么，脸色怎么比来时还要难看。”

奶娘瞧着她，眼里闪着疑惑，她家小姐脾气好，跟人说话都会挑别人喜欢听的，说了别人不爱听就会转移话题，可她想了一下，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姑爷都脸色难看地离开。

崔知意没搭话，拿过一旁的账册开始看了起来。

穆母身体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就让她先管管家。

穆家的后院没有人比她更熟，管理起来不算太难，不过不能表现太好，这不是一个刚嫁过来的新妇能做到的事儿。

看着崔知意不搭理人，奶娘脸色一沉，当即把她手里的账本抽开，一脸严肃都瞧着她。

崔知意被奶娘逾矩的行为给镇住了。

这一次奶娘顾不得逾矩，板着脸道：“小姐，老奴今日就逾矩了，有些话必须说，您若是听完觉得老奴说错了，怎么责罚都认，”

“女儿家这一生靠的就三人，父亲、丈夫、儿子，这三人里面父亲和儿子都跟自己有血缘关系，唯独这个丈夫不是，您已经出嫁，冠了夫姓，外人对您的称呼已经成了穆少夫人，就连姓氏都变成穆崔氏。”

“现在对您最重要的事是姑爷，既已嫁过来便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您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这辈子他就是您的夫，您能依靠的只有他。”

说着奶娘态度软和下来。

“小姐，您在闺阁之时最懂这些道理，怎的嫁过来却一点都不懂，夫人这边多的是人伺候，又不是非您不可，就连夫人都催着您搬回揽月阁，可您总是找理由不回去，姑爷甚至为了看您一忙完就找您，话里话外希望您回揽月阁，您倒好死活不回去，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屋里只有两人，奶娘声音是压着的，外面还有芷萝守着，崔知意沉着脸不说话。

眼看崔知意又是这样，奶娘又压不住操心命，继续说了起来。

“小姐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崔家着想，前些日子大爷替崔家来吊唁，发现小姐跟姑爷不太对，就问老奴您成亲之后的事儿，他已经只知道您跟姑爷还未圆房，气得想要跟姑爷理论，听说如今担心着您的事，连书都读不进去，这秋闱马上就到，若是出了纰漏，还需等三年。”

“大爷可是想着考取功名之后好说亲，您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添乱，您这样老奴不得不想您是不是不想跟姑爷过了，您突然就这般任性，又不愿意想办法让姑爷收心，难不成还想和离不成。”

奶娘瞧着崔知意，想从她脸上看到什么，当看到她脸上的沉思后，一个荒谬的想法出现在脑海。

“您真的想和离……”

“不对，你不是小姐！”

从小奶到大的孩子她怎么会不清楚。

同一天，进穆家时还是待嫁姑娘的娇羞，说起如意郎君就满脸女儿家的神态。

可几个时辰后完全变了，眼神突然冷冷的，说话语气突然沉沉的，就连行为都不一样。

她在穆子昭面前装作娇羞，可人一走，提起穆子昭不仅没有娇羞，眼神都是冷的。

她家小姐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这样的。

崔知意脸色一点不慌，直勾勾瞧着奶娘。

她知道的，能骗得了穆子昭，能骗得了芷萝，却骗不了奶娘。

奶娘曾经也是在大户人家待过的，什么事儿没见过，因为瞧见过不少阴私，怕惹祸上身，便想办法离开大户人家。

正好她娘需要一个人，听说了她家小门小户，内宅只有夫妻俩，也就在崔家留了这么多年。

那一世身边人中也只有奶娘提醒过她，只是她没当回事儿。

这一世她需要帮手，唯一能帮她的只有奶娘。

想到这儿崔知意红了眼，奶娘比她想的还要聪明谨慎，有些事该说了。

在奶娘警惕的眼神下崔知意眼神虚虚地想着未来会发生的事。

“奶娘相信人能看到未来吗？我看到了……”

崔知意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地说着她短暂又可悲的一生，

奶娘却听得后脊发凉，像是见鬼了一样。

她不相信有人能看到未来，可有些事儿真的太可怕了。

比如两兄弟和易婷婷的事儿，前因后果说得那样清楚，连细节都不放过。

她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可能知道这些事儿，可身为奶娘是小姐身边唯一一个有些阅历的人，第一晚知道自家姑爷留在摘星阁后就想办法打听。

结果还真让她打听出来一些事儿。

这些事儿她谁也没说，她家小姐不可能知道，现在她家小姐却说得那样清楚全面，比她知道的还要全面。

难道真能看到未来？

要是她家小姐说得都是真的，唯一的孩子惨死，小姐还被逼死……

她家小姐那样喜欢孩子，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就这么被狗男女弄死，还要孤立无援地被关在穆家一个人报仇。

偌大的穆家都是穆子昭的人，她家小姐要多小心才能报仇。

崔知意已经说完，表情有些呆呆的，这些话她都不敢跟母亲说，太荒唐，另一个原因是母亲对穆子昭第一印象太好，说了不仅不会信，还会说她。

唯有奶娘在大户人家待过还能全身而退，是有真本事的，眼神也比寻常人犀利，凡事不会只看表面。

没办法，在大户人家待过，必须知道内宅里的十八弯，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即便她那一世报了仇，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依旧做不到像奶娘那样全身而退。

她在内宅的本事远不如奶娘，最后搭上性命也逃不掉。

这一世她想离开，至今想不到一个全身而退的好办法，只能把希望落在奶娘身上。

崔知意看着奶娘，走过倚在奶娘怀里，眼神悲怆，声音凄凉且无助。

“奶娘我怕……我不知道该跟谁说，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找谁帮忙。”

“我知道那不是梦，不是假的，我太害怕，怕到不敢回去揽月阁，怕到不敢圆房，怕有了孩子我也护不住他，怕好不容易养大孩子一眨眼就没了。”

“奶娘……你帮帮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