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昭的心腹也是随身伺候的小厮程刚开口：“大爷在想什么？”

穆子昭站在廊下看着寂静的穆府，问：“你觉得少夫人是怎么样一个人？”

程刚看一眼在崔知意身上屡屡受挫的主子，小声且肯定地开口。

“少夫人不似一般小门小户的姑娘，二少夫人跟少夫人差不多年岁，家世其实差不多，一个虽是小官之女，可崔家家底浅，易家没有出过官，可家底也算殷实，且与当地知县关系匪浅，二少夫人落魄是因为父母遭叔伯算计，最后不得不前来京城投靠，真要论起来，两位少夫人不该差这么多。”

程刚是跟着穆子昭一起长大的，虽说是下人，该学的都学了，耳濡目染之下本事还是有的，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留在穆子昭身边。

况且他身为局外人，清楚看到自家主子在两个女人身上吃了什么亏占了什么便宜。

易婷婷才像是小门小户养出来，比不上大家闺秀，完全依附讨好男人，喜形于色。

崔知意也是小门小户，崔母以前还是农妇，后来勤快认识了一些字，有了一点官夫人的模样。

据了解崔知意是崔母教出来的，并没有请专门的先生来教她，最多就是多了一个奶娘。

一个农妇出身的崔母，一个曾在大户人家当下人的奶娘，这两人按理来说教出来的姑娘应该跟易婷婷差不多。

毕竟崔家实在有点穷，住的地方那么一点，家里下人也才几个，当小姐的都要干活。

可崔知意嫁过来之后的表现出乎预料，光是在府中二爷葬礼上的表现就不该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能调教出来的。

当时他家主子和府里其他主子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所以只顾着伤心，没注意太多，他却看得很清楚。

给小叔子办葬礼，规格礼制复杂，便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第一次处理起来都未必摸得着头脑。

一个16岁的崔知意却以大嫂的身份把葬礼办得体面。

再后来就是他家主子一次次受挫。

崔知意的表现很好，完全把自己当成穆家媳，可有件事特别奇怪。

“大爷，有些话小的一直想说，一直没机会，今日大爷您问起了，小的也就多嘴一句，少夫人很奇怪，似乎格外了解穆家，不管是穆家的大路小路还是府里的下人，包括每位下人负责的活儿不用说都知道，更奇怪的是她嫁过来之后的态度。”

“小的跟芷萝聊过，她说少夫人对这门亲事没有说过一句不好，下聘之时少夫人还悄悄躲在路上瞧您一眼，只看了您一眼少夫人就红了脸，可见对您是很喜欢的。”

“今儿小的也跟芷萝聊过，她说少夫人不喜欢听到您的名字，也不喜欢您去揽月阁，没您的时候少夫人很轻松，可您一来就不冷不淡。”

廊下变得极为安静，穆子昭脸上布满了严肃，脑子在飞速转动。

在他的印象里崔知意一直都是乖乖巧巧的小媳妇，那张脸也充满了欺骗性，乖巧得不行。

可程刚一说再想想她做的事，确实太奇怪了。

“明天开始好好从芷萝身上下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给我好好问清楚，再去盯着她的奶娘，她身边就两个人，我就不信查不出来她想干什么。”

程刚走了，穆子昭瞧着阴沉的天色，面色阴沉得厉害。

她真的很厉害，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迅速被她拿捏，在母亲病重他又自顾不暇时她没有任何阻碍就把后院管理得井井有条，就连什么人负责什么事都没有错过。

她明明有本事却总是一副很弱的样子，还有她对他莫名其妙的态度。

崔知意……崔家姑娘！到底想干什么呢？

他还是很喜欢她的，想跟她生孩子，想跟她百年好合，要不然不会一次次见到她就失控，要不会一次又一次放低姿态。

可若是查出她对他或是对穆家不利，他保证不了自己会干出什么事。

——

“芷萝刚才去干什么了，看起来这么高兴？”

奶娘看一眼面带高兴的芷萝，摇摇头：“就是跟平常一样帮小姐去浣衣房取衣服，再来就是去厨房给小姐取栗子酥和山楂糕。”

话虽如此，主仆俩对视一眼后再次瞧着明显高兴的芷萝。

“老奴等会儿找机会问问她遇见了谁。”

后院今日没有赏赐，也没有别的高兴事，那就只有可能是去洗衣房和厨房中间路过前院时碰到了谁。

奶娘忙去了，崔知意放下揽月阁的账本。

芷萝心思单纯，一直没什么心眼，加上她这位小姐生活简单，没什么秘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秘密了，也在做一些不能被穆家知道的事儿。

想到这里崔知意拧着眉头。

“芷萝你过来。”崔知意站在窗口冲着外面的芷萝喊到。

“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

崔知意指着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你坐下，我有事问你。”

看着芷萝乖巧坐下，崔知意浅笑打量着她：“我们芷萝越长越好看，瞧瞧这小脸，是个小美人呢，也不知道谁有福气娶到你。”

“小姐，您怎么突然说这个？”芷萝脸色一红，被打趣得有些扭捏起来。

小脸泛红，眉眼含羞，这是真有心仪的人了。

可那一世没有这一事，芷萝十三岁开始伺候她，伺候她五年后到了18岁就给了些银钱送出府。

听说是回了家在父母安排下嫁给一个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当填房，还有一个七、八岁的继子，日子过得吃喝不愁，就是需要做小伏低。

“你害羞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我差不多年岁，如今我都嫁人了，该想想你的事儿，我希望你过得好，你要是有心仪之人，我好为你筹谋筹谋。”

芷萝摇头，面色却带着羞色。

“小姐别打趣奴婢了，没有的事，等以后有了一定麻烦小姐。”

“小姐，奴婢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芷萝离开，崔知意沉下脸没说话。

芷萝一直在身边伺候，可以说没机会认识什么人，除非是前院伺候的人。

“小姐，打听清楚了，芷萝去洗衣房路上被窜出来的小东西吓到差一点摔了，是程刚出现护住她，之后两人聊了一会儿，程刚还给芷萝一品酥。”

程刚！

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她就知道不是意外，是算计过的偶遇。

程刚看起来是穆子昭的小厮，实则是心腹，做事非常讲规矩，就算是碰巧遇上某位侍女也不会多聊更不会给芷萝一品酥。

前院后院的下人禁止私相授受，哪怕是一块糕点，程刚身为穆子昭身边的人做得非常好，除非别有目的。

“奶娘，兑换银子存钱庄的事情先缓一缓。”

崔知意安静下来，连同整个揽月阁都安静下来，直到大军回朝这一天。

大军回朝这日圣上率领王公大臣及七品以上官员在弓门口迎接。

不仅如此官宦之家的女眷也要去。

城门口是御林军维持长安大街的秩序，禁止任何马车通行，整条长安大街从城门口到皇宫门口都有御林军护在两旁。

所有摆在路上的小摊全部禁止开张，可长安大街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夹道两旁挤满了迎接大军的百姓，当一个个身穿战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军队从城门口进来时，整个街道两旁是没有声音的，只有一双双被镇住的眼睛。

见过十万大军压阵的场面吗？

哒！哒！哒！

万匹战马驮着九死一生的将士荣耀归来，战马后面是一排排齐步前行的步兵。

整齐的马蹄声，整齐的军队，行走在长安大街时让整座长安城都震了震。

旌旗猎猎，万马齐行，马背上是一个个身着铁甲的战士。

横穿胸腔的刀痕，被砍到变形的铁甲，缺了一角的头甲。

将士穿着的铁甲没有一件是新的，上面布满了厮杀过的痕迹，即使没亲自去过战场也知道厮杀有多惨烈。

战马一步步踏过长安城，崔知意跟在穆母身后目视着迎面而来的军队。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上一次看到时是被吓到的，如今再看依旧被吓到。

黑压压一片肃杀之气从面前走过，一匹匹战马都装上马蹄铁，军队走过肃静的长安大街时就像是上万个沉重的铁器猛地踏在地上。

每踏一次都感觉地上震了震，这杀气凛凛的阵仗在长治久安歌舞升平的长安城里出现是那样震撼。

军队中一身铁甲的楚晏视线落在路边，目光精准落在穆母身后的崔知意身上。

京城七品以上官员在宫门口迎接大军，宫门口往前一段路就是官员女眷所处的地方。

御林军把百姓和官员女眷分开，不会让百姓冲撞这些女眷，所以找人很容易。

他没见过崔知意，但是认识穆母，跟在穆母身后的人一定是他要找的人。

垂头等着大军过去的崔知意察觉到一丝异样，下意识抬头。

一抬头便撞进一双锐利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