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人呢？怎么突然就说要走。”

奶娘一见崔知意回来，边带着她往里走边说明情况。

“一个时辰前夫人闹着要见您，说不把您叫回来就出去找您，老奴拦都拦不住，急得说她这样做会害了你，还会给大爷添麻烦。”

“夫人一听这话就停住了，说自己没用，儿女做什么事不跟她说，说自己就是麻烦，为了不给儿女添麻烦就要走，老奴一直守着，夫人已经收拾好行李，这是真想走，被拦住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吃饭。”

“都是老奴的错，光顾着不让夫人离开，说话难听刺激到夫人。”

“奶娘不用这样说，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什么事都瞒着她，她生的是我的气。”

崔知意加快脚步朝着前面走去，来到一扇门前开始敲门。

“母亲，母亲您开开门好不好？”

崔知意在门外刚喊了一声就听到屋里传来脚步声。

很快门开了，崔母眼睛依旧泛红，表情却没有一点看到女儿的欣喜，也没有昨日的迫切，甚至没有生气，只是让开路让她进来。

母女俩各自寻了位置坐下，原本有很多话要说的崔母此时已经没什么想问的。

昨日她儿子、奶娘、小崔瑜都来跟她说过话，说的话都是帮她女儿说话，说穆子昭没有看上去那样人畜无害。

但是他们保留了很多话，只说有些事不能告诉她。

她儿子和奶娘都知道，就她什么都不知道，别人也不告诉她，光让她胡思乱想。

他们不停劝她，替她女儿说话，她不愿听，也听不进去，只想听她女儿亲口说，所以一早上就闹着要找人。

奶娘说的没错，是她不愿意相信，哪怕那些话从她女儿嘴里说出来，她还是不相信。

“母亲，我……”

崔母当即打断：“你不用说了，这些年不管你在穆家发生了什么，你从未主动跟我提起过，和离这种大事你是一丝风声没提过，哪怕试探性问一问都没有。”

“直到子昭带着芷萝跟我说了那么多，我才知道早在三年前你就不想子昭过，若不是子昭被安排到黎城，估计这三年你们就分开。”

“我知道在你眼中，我这个当娘的从来不值得你相信，我也确实一点忙都帮不上你，对你一无所知，连你想什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不知道。”

崔母说着声音有些哽咽，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他们说我不懂你，说我不理解你，他们说得对，你比我读的书多，见过的世面比我多，参加的宴会比我多，会打理内宅，会管理庄子铺子，会跟你婆母还有京中其他妇人打好关系。”

“你比我厉害，不需要我再对你的生活指指点点，更不需要我干涉，从今以后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再干涉你的生活。”

话落崔母已经把脸转到一边，伸手悄悄抹眼泪，留下崔知意在一旁看着难受。

她母亲是个很容易胡思乱想的人，父亲是农家出身，母亲是农妇出身。

当年她父亲参加科举之时其实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天下学子千千万。

三年一次的科举会从这千千万的学子里面选出两三百个，身为农家人能考上举人已经是极好的成就。

可她父亲运气好，那一年录取的人数比往年多，刚刚好就踩着最后被录取。

随着父亲考中进士，当了个小官，母亲一下子从下地干活的农妇转换成官夫人。

农家出身的身份，不识得几个字，长得不够好看，第一次换上华服就像是在尾巴插上凤凰毛的野鸡。

她父亲说过她母亲曾经因为不知道规矩做了丢人的事情躲起来偷偷哭，还说她母亲曾经很怕见那些官夫人，就算见到了话不敢说，畏畏缩缩，生怕做得不好惹了笑话。

这些不在她的印象里，但是随着她嫁人，随着她的夫妻生活出现问题，随着她母亲一次次对她的提醒，她发现她母亲骨子里还是父亲口中的母亲。

她母亲非常怕别人的否定，只要有人否定她就会开始陷入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没用。

奶娘说的话，兄长的态度，她的避而不见，都在否定她母亲。

她知道这样做不对，不孝顺，可她没办法安慰，她母亲的出现就是给人添麻烦，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崔知意垂着头，听着她母亲隐隐传来的啜泣，无奈又愧疚。

“母亲，您真的不用这样惦记担心我们，等过个几年就让父亲辞官回乡吧，您在京城过得不开心，过得小心翼翼，如今兄长跟我已经长大，不需要您再操心，跟父亲回乡过让您轻松的日子。”

“回乡就不用再跟那些贵妇人打交道，不用担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也不用担心做了什么会影响兄长和我，等回了乡就建一个宅子，种点菜，养点鸡鸭，想找人说话就出门吆喝一声。”

听见她母亲还在哭，崔知意越来越难受。

她母亲现在心事重重，嘴里说着不再干涉她的事，实则是想管又怕她嫌弃。

“母亲，这一次你为了穆子昭来找我，我不会跟你回去，看见我没回去，他说不定会找你第二次第三次，我不想你夹在中间为难，也不想您总因为我的事而难过。”

“为了咱们都好，您回去就跟父亲商量一下辞官回乡的事情，早早辞了官远离京城那个是非之地，回乡过您熟悉的日子，我想父亲会答应的。”

穆子昭一次两次纠缠，她父亲不可能不知道。

本来她父亲就是穆父的手下，因为两家结亲，同僚畏惧穆父，所以对她父亲多加关照。

和离的事情怕是瞒不住了，到时候一定会出现问题，她父亲的日子不会高过。

她父亲又不是高官，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六品小官，辞官不会带来任何影响，也不会有人挽留。

正好她父亲每月的俸禄在京城真过不了什么好生活，辞了官把京城的宅子卖了，小铺子卖了，可以换不少银钱。

有了这些银钱回乡能把老宅子翻新，剩余的银钱就是想在镇上买几个铺子都是可以的。

京城的铺子很贵，乡下的铺子便宜，花钱的地方也不多，日子能过得很不错。

最重要是乡下有很多亲人，很多熟人，她母亲不会有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乡下的日子其实很能开解人，就像她现在，忙着普通老百姓打交道，聊着家长里短，而不是在京城跟那些夫人小姐聊着权贵后宅之事。

说到底她们母女命格轻，过不了富贵日子。

——

“你是说让父亲辞官回乡，母亲答应了？”

崔知意摇摇头道：“母亲没说话，光说不再管我的事，是我突然觉得母亲不适合再留在京城，父亲也不适合。”

崔瑾没说话，想着这个可能。

他父亲一直不得器重，这么多年没学会怎么往上爬，一直安安分分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是个没有晋升机会的小官。

长安城就是这样，天子脚下，想往上爬的人很多很多。

如果刚入仕时没得到赏识，没有魄力，那么以后基本上不会有被重用的可能。

他父亲就像是一个一点都不重要的小官，一说要辞官没人会留，没有一点影响。

在京城当一个小官是很不容易的，俸禄不算多，还要养着府里几个下人，又有很多杂事，日子过得真不算好。

但是辞官回乡就不一样了，把宅子卖了，铺子卖了，回乡就能过好日子。

到了乡下不用找人伺候，父母身子骨都还不错，村里叔叔伯伯堂哥堂弟都在，左邻右舍又都挺好，日子可以过得很潇洒。

想到这里崔瑾觉得这是个很不错的建议。

父母在京城没有亲人，他们兄妹远在云州，留父母在京城会很孤单很麻烦。

出了个事传个消息要很久，等消息送到时早过了很久。

回乡会有很多亲人照看，出了事不至于每个人帮忙。

他如今要忙于仕途，注定不能在父母身边尽孝，回乡是最好的办法。

“我给父亲写信提一提，今年刚刚结束科举，朝廷一下子多了那么多新科进士，有人辞官正好有人能顶上。”

崔瑾立马去写信，崔知意松了口气。

离开京城最好，离穆家远远的，离穆子昭远远的，这样一来穆家和崔家就真的连最后的关系都没了。

希望穆子昭可以就此放弃，放过彼此，好好过各自的生活。

想到这里崔知意转身去找崔母，准备好好劝劝，实在是哭得有些伤心过头。

“小姐，芷萝闯出来了，已经被程刚接走，听说芷萝伤了给她送饭的人，威胁别人带她出去，正好程刚查到那里。”

崔知意脚步一顿，脸色不太好。

“你确定是芷萝伤人，她胆子可不大，给她送饭的可是一个很壮的婆子，怎么可能伤得了她？”

“据说是先用首饰要收买人家，等人家一靠近就用簪子伤人，之后又扎了人家两下，威胁人家若是不放她走就直接要婆子的命，那位婆子流了不少血，只好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