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他……一早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一句话让穆父穆母两人变了脸色。

今日是两家商量好的日子，眼看就要到约定的时间，崔家人马上过来，这个时候突然不见，这不是搞事吗？

“他难道还想靠着躲开来逃避吗？是他逼人家回来，人家回来了，他又搞这一出，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现在说这个没用，崔家人马上就到，想想怎么跟他们解释。”

穆父脸色很沉，从未这样难堪过。

崔父是他的下属，可就因为他儿子干的那些糊涂事，他现在在这个下属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

他什么时候这么丢人过，全拜这个儿子所为。

“老爷夫人，崔家人已经来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没办法只能起身先迎客。

管家在门口亲自迎崔家一家三口进去，同行的还有正在装乖的琳琅。

因为崔知意身边没人，回来之后只要是崔知意要出去，琳琅都以侍女的身份跟在身后。

多亏崔知意入京时一路教导，装乖本事顶好，此时正低眉顺眼跟在崔知意身后，瞧着要多乖有多乖。

这是崔知意时隔半年后第一次来到穆家，看着这个那一世困了她一辈子，这辈子又差一点困着她的地方，忍不住涌上些许感慨。

当看到穆父穆母后，心情很是复杂。

穆家本该是何等的风光，如今因为儿子那些事儿变成这样。

能嫁进穆家，能有这样的公婆，是她两辈子都在感激的事儿。

不管是那一世还是这一世，公婆都对她极好。

这要是换成其他嚣张一些的世家，打压崔家一个小门小户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伯父伯母。”

穆父穆母一听崔知意对他们的称呼，顿了片刻才换上笑容。

“在云州待了几个月，看起来都精神了，看来过得不错。”

穆母上下打量她一番，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心酸。

崔知意没有在穆家时那样规矩精致，但是从眼神可以看出精气神，就好像养在院子里花变成盛开在山野的花儿，没有那么精致华美，却坚韧鲜活。

在穆家时到底是不开心的，甚至有些压抑。

穆母扯了扯嘴角，别说是崔知意，这些年她在穆家都过得压抑。

儿子已经大了，她管不了。

听话了那么多年的儿子突然不听话，而且有了跟她抗衡的能力，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阻止什么，最后都只能看着这个儿子离她希望的样子越来越远。

她从未这样无力过，也从未这样憋屈过。

房间里气氛还好，穆父穆母本身就是很会说话的人，眼下因为穆子昭不在，更是能说会道。

穆子昭不在，屋里的气氛倒是热络，似乎有意避开关于穆子昭的话题。

此时的穆子昭骑着马，早早就从穆家出门，沿着记忆里的路朝着崔家走去。

这条路不是寻常前往崔家最快的路，是多年前花轿走过的路。

从穆家出发，吹吹打打一路到崔家，再从崔家吹吹打打大穆家，几乎把京城绕了个遍，

婚礼婚礼，常说昏礼，黄昏属于昼夜交替，阴阳相合之时，此时行的礼，故曰：婚。

但是婚礼都是一整天。

晨迎昏行，早上男方去女方家迎娶新娘，黄昏时拜堂成亲。

中间这一路吹吹打打，带着新娘绕着长安城，向所有人宣告这他们即将结为夫妻。

他已经忘了去迎新娘时是什么心情，似乎没有特别高兴。

当然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跟易婷婷的事儿逼走他的弟弟，本来想着成亲之时他的弟弟总该要回来，可是看不到一个身影。

那时易婷婷还在佛堂，说是为那天赎罪。

而他装着满腔的心事，穿上喜袍前去迎亲。

那一天本该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他却没有一点欢喜。

如今走在同一条路上，他也没有一点欣喜。

那时候觉得这条路真漫长，绕一圈要从早上走到黄昏。

如今骑着马一步步走过去，又觉得这条路真短，短到走完他就彻底失去她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没有吹吹打打，没了所有繁文缛节，没了迎接新娘的考验，这一路其实并不漫长。

原来需要一天的路程，不到两个时辰就走完。

多年前骑着马带着花轿把她迎回来，如今骑着马走了同样的路，却为了送她离开。

此时的穆家上上下下都急了，管家一看到穆子昭回来立马迎上去。

“老爷夫人已经等急了，您若是再不过去，老爷说您就不用回来了。”

穆子昭像是没听见，一步步回到书房。

眼看穆子昭不去见客，管家急得只能先去找跟别人通报。

穆子昭拿过最好的墨，弄点水在砚台上，一点点磨出墨水。

直至墨水变得漆黑才拿出毛笔。

时间一点点过去，纸上的字没有写出几个，每一个字都写得那样沉重。

终于，一封和离书写完，其实一百字都不到。

和离书写好，墨水早已干透，穆子昭拿着和离书起身出了书房。

左等右等没等来人的穆父亲自过来抓人，正好和出书房的穆子昭碰上。

父子俩对视，还没等穆父说什么，穆子昭先开口了。

“和离书已经写好。”

穆父看着神色如此平静，一时间不相信自己听到。

之前为了逼人家回来做了那么多事儿，父母的话不听，岳父岳母的劝说不听，骂也不听，就是要一意孤行。

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也不说行踪，就这样失踪了半天。

一回来也不去见客，躲在书房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还以为这个儿子又准备干一些蠢事，结果突然说和离书已经写好。

他很清楚这个是什么德行，无缘无故不可能会想通。

可想了想，这两日什么都没发生，什么外人都没见过。

“和离书给我，我给你带过去。”

穆父朝他伸出手，不相信他会乖乖写和离书，想要亲眼看看。

穆子昭没给，拿着和离书就往待客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会给她。”

他想再见见她，有些话想问问她。

没过多久穆子昭来到待客厅，毫无意外，他的出现让所有人安静下来，齐齐望过来。

在场有很多长辈，穆子昭已经顾不上礼数，未曾给长辈行礼，一进来视线从未落在这些人身上，而是直勾勾落在心心念念的人身上。

崔知意收敛笑意，平静看着当了她两世丈夫的人。

不可否认，穆子昭有着一张得天独厚的脸。

优越的骨相加上清流世家的熏陶，一举一动都带着世家公子气派，这是很多人学不到的。

“和离书已经写好，你陪我出去走走，走完我就给你。”

崔知意看着穆子昭，想都没想就拒绝。

“没必要，该说的那些年都说完了，剩下不该说也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至于陪你出去走走，既然决定一别两宽，就该保持距离。”

从此他们再无关系，她是崔家女，他是穆家郎，他们该跟以前一样，一个身处闺阁，一个身处官场，再无关联。

况且已经没了关系的男女若是再走在一起，那就是私会外男。

若是别的外男也就算了，偏偏他是穆子昭。

眼见崔知意连跟他走一走都不愿意，穆子昭拿着和离书转身就走，边走边说。

“你要和离书就自己过来拿，谁来都没用。”

话落人已经跨过大门，惹得在场几位长辈莫名其妙。

“我去看看。”

崔知意起身跟上去，路过门口时给了琳琅一个眼神，琳琅立马跟上。

崔知意走出院子时发现穆子昭等在外面，一见她出来立马抬脚，丝毫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眼看他又开始走动，崔知意只能跟上。

走着走着发现他带着往正堂走去。

每个宅子都有正堂，尤其是世家居住的大宅子。

大宅里的正堂可谓是肃穆庄严，敞亮大气。

穆家的正堂极少使用，只有在重要日子会使用，这里又宽又大，能容纳许多人，平时只有宴会或是家族大会等需要接待很多人的特殊时期才会使用。

她不知道穆子昭为什么突然会带她来正堂，还是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穆子昭停在正堂中的一个位置，视线直勾勾落在上首的位置。

“走也走了，和离书能给我了吗？”

穆子昭像是没听见，转头望着站在右边的她。

那时他们就是在这个位置，两人就是这样站着，一起拜天地，一起拜高堂，一起对拜。

那时的他们谁也没想过两人会走到这个地步。

崔知意蹙着眉望着穆子昭，他的眼神里像是装满了她，也装满了哀伤。

一定是错觉。

崔知意转过视线，扭头不再看他。

如今的她再看到他已经不喜不悲，没有恨也没有爱，只当他是个陌生人。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去摘星阁，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如今这地步？”

穆子昭定定瞧着她，触及到她那古井无波的眼神时开始恍惚，透过她的眼好似看到那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崔知意。

那个崔知意温柔小意，总是笑盈盈用一双眸中瞧着他。

不管多晚都会为他留一盏灯，每次看见他时眼神都在诉说着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