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去摘星阁，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如今这地步？】

后悔懊恼的声音，言语间带着说不清的情愫。

崔知意看着满脸悔恨的他，心情平静到没有一丝波动。

“不会，你不会不去摘星阁，人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不是一时兴起，你的心指引你去摘星阁，哪怕重来无数次，你都会做一样的选择。”

“那个年纪的你心里只有婷婷，哪怕你刚刚跟我拜堂成亲，哪怕母亲不止一次提醒你回来，哪怕你明知道婷婷只是你的弟妹，你的内心都会把你留在那里。”

平静的口吻，好像从她嘴里说出的事情跟她毫不相干，好像那晚独守空房的不是她。

时隔多年，穆子昭再次听她提起那晚的事，听到的只有平静，看到的只有不在意。

她是彻底不在意了，不在意他们之间的事情，不在意他们这段短暂婚姻，更不在意他。

穆子昭苦笑一声，知道她已经没了跟他聊下去的耐心，却忍不住想要跟她说多一点，再多一点。

“你走后我经常做梦，梦到我们过得跟现在完全不一样，梦到我们很恩爱，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我们过得很幸福……”

恩爱？孩子？幸福？

崔知意听着他越说越不对劲，再也忍不住出声打断。

“那是梦，是假的，从我发现你跟婷婷不清不楚开始，我们就不会恩爱，不会有孩子，更不会过得幸福。”

那一世的幸福都是假的，是掺了砒霜的蜜糖。

入口的甜让她沉迷于此，直至肮脏的关系被发现，孩子溺死，藏在蜜糖里的砒霜开始散发毒性，一下子要了她半条命。

那一世的她虽然天真，却不是什么都能容忍的。

若是一开始就知道穆子昭和易婷婷的事，她根本就不会跟他过下去。

正堂里两人都不再说话，崔知意再也不想等了，也不想废话。

“和离书给我吧，和离之后你还是穆家的穆子昭，以你如今的成就和家世，只要你想，多得是好姑娘任你挑。”

多的是好姑娘任他挑。

穆子昭掏出和离书递过去，眼看她迫不及待要拿走，下意识抓紧。

他很难受，他舍不得，他不想让她走。

明明犯过错的男人那么多，明明他有在弥补，明明他们是有机会在一起……

崔知意看着他不愿松手，看着马上就要得到的和离书，伸出手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掰开。

穆子昭看着自己一根根手指被掰开，被掰开一根手指眼眶就红一分，直到她把所有手指掰开拿走那张和离书，眼泪瞬间涌出。

吧嗒吧嗒！

他的手还保持着拿着和离书的动作，眼泪无声砸落，落在手背。

而她已经拿着和离书转身，什么也没看，头也不回地离开。

正堂里穆子昭看着她一步步离开，看着她从此一步步走出他的世界。

眼泪一颗颗砸落，穆子昭伸出手接住，呆呆看着砸在掌心的眼泪。

好奇怪，怎么会那么难过？

跟在崔知意身后离开的琳琅再一次回头，一脸奇怪地看着哭个不停的穆子昭，又一脸奇怪地看着无情离开的崔知意。

怎么跟她理解的不一样，不是说崔知意被欺负吗？她还想着找个机会让这个男的吃不了兜着走。

眼下这情况怎么看起来那个男的更像被欺负，还是被欺负惨了的那种。

那个男的是真好看，像极了老祖宗说的长得好看的坏男人。

可他看起来又好看又可怜，一点都不像坏男人，怎么看怎么像被欺负的可怜男人。

琳琅带着满心的不解跟在崔知意身后，跟着崔家人坐上马车。

坐上马车后琳琅看着眉眼终于开心的崔知意，知道她是真的开心，因为拿到了和离书，因为离开了那个男人。

“小姐，你为什么不要那个男的？不是说出嫁从夫吗？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不要他？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崔知意看一眼第一次对男人好奇的琳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今再想想她跟穆子昭之间的恩恩怨怨，好像都变得平淡，再没有当初发生时的强烈情绪。

眼看崔知意没回答，琳琅凑过去小声说：“我刚才看到了，他好像很喜欢你，看着你走哭得可伤心了，眼泪吧嗒吧嗒直掉，不是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

“他家宅子那么大，长得又挺好，听说还是个官，这可是个厉害的人，这么厉害的人却因为没了你哭成那样，你却笑嘻嘻地离开，感觉你们之间不像你说的那样，他应该有身不由己的理由。”

崔知意已经傻眼了，她听到了什么？

琳琅为一个男人说话，还是一个刚见第一面的男人说话。

“你在帮他说话？觉得他是好男人，而我是坏女人。”

琳琅立马解释：“当然不是了，我怎么会觉得你是坏女人呢？就是依照刚才那一幕发表我的个人看法，他看起来不坏，哭得好伤心，我死了爹时都没哭得这么伤心，他只是没了你就哭得那么伤心，心里肯定有你。”

崔知意被说得有些出神。

穆子昭心里有她。

没了她哭得那么伤心。

她不想跟穆子昭过，那一世甚至恨他，报复他。

可不得不承认穆子昭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抛开他跟易婷婷的事儿，他可以说是个很好的人。

对于她，他其实有很多办法对付她。

男人对付女人的手段何其多，当初她身为穆家妇，他身为她的丈夫，想要让她乖乖听话轻而易举。

说实话就是因为穆子昭没有对她真正狠下心过，所以如今的她并不恨他。

崔知意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一脸不解的琳琅，缓缓开口。

“琳琅，夫妻之间闹到一别两宽不能单纯用好男人坏男人好女人坏女人来看待，好男人跟好女人也会走到一别两宽，坏男人跟坏女人说不定能百年好合，我跟他和离是因为他做了让我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可能千好万好，对我也好，可他犯过一个错，一个我永远没办法原谅的错，都说知错能改应该给他机会，可不管他到最后怎么弥补，我心里就是过不去，除了离开他没有别的选择。”

琳琅听着听着忍不住打断：“是人都会犯错，他已经知道错了，也在尽力弥补，你又说他是个好人，对你又好，为什么不忍一忍呢？毕竟好男人不好找，犯了错会认错会弥补的人更不好找。”

“我族里的老祖宗说人生难得糊涂，凡事不能太较真，尤其是夫妻，夫妻之间有一人总是揪着对方一件错事而不依不饶，从而忽略对方千好万好，这是不对的。”

难得糊涂。

不要太较真。

崔知意点点头，非常赞同：“你族里的老祖宗说得对，夫妻之间确实应该难得糊涂，也不该太较真，但是分情况，也分人，我这人对别人都不较真，但是对亲近的人很较真，尤其是相伴一生的枕边人。”

“一辈子很长很长，你要跟这个人过一辈子，你的孩子身上会流着这个人的血脉，你死后还要跟这个男人合葬，这个人几乎占据我及笄之后的所有人生。”

“及笄是一位姑娘从懵懂的小姑娘成为大姑娘的分水岭，也就是说从我懂事起，这个人就是我人生的全部，往后我的人生都要围着这个人转，我只要想到这辈子都要跟他过，而他犯了一个我永远无法原谅的错，我就没办法想象往后漫长的人生会是什么样。”

看着琳琅依旧不解，崔知意没再解释。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底线。

她跟穆子昭两世为夫妻，两世不得圆满，如今想想这样最好，继续纠缠只会更惨烈。

易婷婷倒是跟穆子昭纠缠不休，落得这般下场，可怜又可恨。

她不跟穆子昭纠缠，远离这一段不会幸福的缘分。

至于她以后会如何，会不会遇上更差的人，那就是以后的事儿。

马车停下，崔知意下车回了崔家。

京城的事情已经解决，她准备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她的父母也说这件事解决之后就尽快想办法辞官回乡。

很快他们一家都要离开京城。

崔知意把即将离开京城回云州的消息告诉琳琅，也跟小崔瑜他们商量，一致决定三日后离开，剩下这两日，留给琳琅在京城好好玩。

琳琅一听马上要离开京城，立马开始在京城四处转。

今天吃好吃的，明天去游湖，后日去池塘赏荷花，顺便捞鱼。

这些热闹崔知意都没参与，小崔瑜倒是陪着参与。

两小孩吵吵闹闹，甚至打起来过，跟一对冤家一样，气得小崔瑜跑来她面前说琳琅是疯婆子。

就是这个疯婆子似乎找到了玩伴，不管怎么吵闹，哪怕前一天打起来，第二天一早还是屁颠屁颠跑去拉着小崔瑜陪她出去玩。

用琳琅的话来说崔知意规矩多不能总出去，吴老三吴老四特别无趣，又不会玩，只有小崔瑜会玩，而且好玩。

崔知意不知道琳琅为什么会用【好玩】两个字来形容小崔瑜，只知道这两人碰在一起就跟没个安静。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终于还是到了离开京城的日子。

崔知意再次换上男装，告别父母之后一行五人骑着马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