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问题儿童汤姆·威克第一次进禁闭室。整个上午和下午他都安静温顺得像圣母马利亚的小羔羊，我们很快就发现，他这种情形可不正常，没准会有麻烦。

那天晚上七点半，哈利觉得自己当天刚洗好的制服裤子翻边的地方有热的东西溅上来，原来是尿。汤姆·威克正站在自己的牢房里，咧嘴笑着，露出了满口的黑牙，朝着哈利的裤子和皮鞋上撒尿。

“这肮脏的狗娘养的家伙伪装了一天就为这个，”哈利事后这么说道，依然觉得恶心和愤怒。

咳，就是这样，是该让敢在死刑区惹事的汤姆·威克瞧瞧了。哈利找来布鲁托和我，然后我又通知了墨菲斯和特鲁姆普，他们也正当班。要记得，那时我们共有三个犯人，已经是我们所谓的满员状态了。我们这群人从晚上七点到凌晨三点当班，这段时候最容易出事，余下时间由另外两个人值勤。那两个人还是临时工，比尔·道奇经常是其中一员。总之，这样的部署还不错，而且我觉得，要是能把特鲁姆普换成白班，日子就更好过了。不过，我一直没机会做成。有时候我都怀疑，如果真成了，事态也许真会有所变化。

总之，储藏室里有个很大的总水管，它安在远离电伙计的那一边，墨菲斯和特鲁姆普把很长的一段帆布灭火水龙带挂在上头。紧急时刻，他们就会站到阀门开关旁边的。

布鲁托和我很快地赶到汤姆的牢房，他正站在那里，还在咧嘴笑，作案工具仍然垂在裤子外。我已经从禁闭室拿出了给犯人穿的约束衣，昨天夜里回家前，我最后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它挂在我办公室的架子上，觉得我们在对付这个问题少年时也许用得着它。现在，我一手拿着它，食指勾在其中的一条帆布带子上。哈利走过来站在我们背后，拖着灭火水龙带的喷口，那条水龙带穿过我的办公室，沿着储藏室的楼梯，一直到墨菲斯和特鲁姆普所站的鼓形水龙架那里，他们正在尽快地把水龙带放出来。

“嗨，怎么都这个样子？”问题儿童汤姆·威克问。他像狂欢节上的孩子似地笑起来，笑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大滴大滴的泪水滚下脸颊。“来得真快啊，我猜你们是被逼无奈吧。我这会儿正要给你们熬点大粪呢，可软可好了。明天我会送给你们的。”

他发现我正打开他牢房的门锁，眼睛眯缝了起来。又看到布鲁托一手正拿着手枪，另一手拿着警棍，他的眼睛就眯得更细了。

“你们可以站着进来，不过出去时就得躺着了。”他这样对我们说着，眼睛朝我这边转过来，“如果你要让我把那件傻帽衣服穿上的话，老东西，你想好了再来。”

“到了这里，你可不是想来就来，想溜就溜的，”我对他说道，“这你该明白，不过我想，你太蠢了，非得让我们教教你，否则就理解不了。”

我打开门锁，把门沿轨道推开。汤姆退回到床边，他的老二还挂在裤外，他双手朝我伸过来，手掌向上翻着，接着又用手指示意，“来呀，你这不要脸的丑八怪，”他说，“要教教我，好啊，瞧这老头端得正经八百的要当老师了。”他转开视线，咧嘴笑着，露着黑牙对着布鲁托，“来呀，大块头，你先上。这次你可不能从背后偷袭我了。把枪放下，反正你不会开枪的，你不会，我们来一对一肉搏，看看谁厉害——”

布鲁托走进牢房，但没有朝着汤姆走过去。他一进门就向左边走，汤姆看到灭火水龙对着自己，眯缝着的眼睛张开了。

“不，你可别，”他说，“哦，不，别这样！”

“墨菲斯！”我叫道，“开闸！听到没！”

汤姆往前一跳，布鲁托立刻就给了他迅速而漂亮的一击，那一下子保证会让特鲁姆普羡慕不已。棍子越过汤姆的前额，正好落在眉心。或许汤姆原先还以为见到他我们就会倒霉的，此刻已经跪倒在地上，眼睛茫然地圆睁着。这时，水管出水了，在水的冲力下，哈利踉跄地后退一步，他随即握稳管子，像拿枪似的把喷口牢牢地抓在手里。水流恰好射在问题少年汤姆·威克的胸口上，几乎让他旋转起来，把他逼到了墙角。

“把水关了！”布鲁托回过头大叫着，然后冲进了牢房。他把手放到不省人事的汤姆的腋下，把他从床底下拖出来。汤姆咳嗽着，不断地发出咳咳的声音，鲜血从他眉毛处流进晕眩的双眼，之前布鲁托那一棍子把那里打出了一道血口。

在给犯人穿紧身约束衣方面，布鲁托和我可是行家里手，我们曾像一对职业舞蹈家排练新的舞步似地练习过。这种练习让我们时时受益。比如说此刻，布鲁托就把汤姆的身子支起来，把他的手拉到我的面前，像小孩子把玩偶娃娃的手伸出去一样。看汤姆的眼神，他正在慢慢地恢复知觉，快要明白如果不马上反抗，就会为时已晚，不过他的大脑和肌肉还没反应过来。没等他恢复，我就已经把他的两个胳膊硬塞进上衣的袖子里，而布鲁托正把他背后的扣子扣起来。在布鲁托忙活的时候，我抓住袖口的带子，把汤姆的胳膊拽到两侧，穿过另一根帆布带，把他的两个手腕捆到一起。最后，他看上去就像是在紧紧地抱着自己。

特鲁姆普来了，他的衬衫湿了，因为在后面竭力摆弄着水管，衣服都贴到了身体上，他满脸的兴奋。墨菲斯也跟着过来了，他脖子上有一圈瘀紫色，看上去已经不那么哆嗦了。

“起来，快点，汤姆·威克，”我说着，把汤姆猛地拉了起来，“小乖乖。”

“别这么喊我！”汤姆尖声高叫着，我想大家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流露真性情，就算他再狡猾，这也不是能伪装出来的情绪。

“哦，我的小乖乖海盗汤姆！”布鲁托边喊边将汤姆推出牢房。“进这地方来的家伙从来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下场，只要表现乖点就行，不过这里有这么多像你一样的好家伙，可让你有得好想想了，是吧？很快你也就成历史了。你明白吗？现在，你给我走过厅去，那里有间屋子等你用呢。到那里让你冷静冷静。”

汤姆愤怒而含混地高声叫着，尽管他被严严实实地扣在衣服里，双臂也反绑在背后，他还是用身体朝布鲁托撞去。特鲁姆普拿起警棍（这可是特鲁姆普解决所有难题的法宝），但墨菲斯一把压住他的手腕。特鲁姆普觉得疑惑不解，又有点愤愤不平，他看了看墨菲斯，好像在说，既然汤姆揍过墨菲斯，墨菲斯是最不应该制止他的。

布鲁托把汤姆往后一推，我抓住他，又把他向哈利推，哈利就赶着他沿走廊走去。汤姆竭力不让自己嘴啃泥地扑倒在地上，一路上骂骂咧咧的，脏话就像焊工的电焊似地火花四射。我们把他砰地推进右边最后一间牢房，这时，墨菲斯、哈利和特鲁姆普（他只有这一次没抱怨工作过量待遇不公）就把所有的废弃物从禁闭室里拖出来。趁他们在忙的时候，我和汤姆进行了一次简短的谈话。

“你觉得你很强悍，”我说，“也许没错，小家伙，可在这里强悍没用。你的流窜生涯已经结束，如果你和我们好好配合，我们也会和善地对待你。如果你态度强硬，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只不过这之前我们也不会给你好日子过的。”

“你们看我完蛋很过瘾吧，”汤姆用粗哑的声音说道。即使知道挣扎无济于事，他还是在约束衣里拼命挣扎，脸红得像只西红柿。“除非我死了，我要让你们过得很悲惨。”他像愤怒的狒狒一样朝我龇牙咧嘴。

“如果你只想这样，只想让我们日子难过的话，你这会儿就可以打住，因为你已经做到了，”布鲁托说，“不过汤姆，只要你在死刑区上过日子，如果你整日整夜地在牢房里对付那几道墙，我们随你。你还可以穿着那该死的傻帽衣服，直到胳膊因血液循环不足而坏死长蛆，最后断掉。”他停顿了一下，“要知道，很少有人到这里来，如果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糊弄你，那你就好好瞧着吧。总而言之，你反正早就是死了的犯人了。”

汤姆仔细地端量着布鲁托，脸上的愤怒就慢慢消退了。“放我出去，”他的语气缓和下来，那声音清醒而理智得令人没法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