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知道佘邪弑父篡位，搞得妖城腥风血雨、血流成河。

只有佘忠知道，那天，就在那象征权利的宝座注视下，一共只死了两个妖。

一个是先妖王，一个是艾辰。

其实艾辰本不必死，所有的妖都被支了出去，可他不知因为什么返回，看到佘邪动手的一幕，上前挡住那致命一击。

在场的妖都吃了一惊，佘忠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佘邪的匕首已经刺穿艾辰的喉咙。

鲜血撒了一地，艾辰的脖子像是被风吹断的芦苇，脑袋歪下来，身体也倒了下去。

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那个时候佘邪是什么表情呢？

佘忠就趴在王座旁边，在艾辰倒地后，他看得清清楚楚。

佘邪一脸不敢置信，他原本下定的决心也开始动摇，孤注一掷的勇气被阻断，他再看向王位上高高端坐的妖王时，拿着匕首的手开始颤抖。

那表情还十分稚嫩，带着还未成长的青涩，连那份暴怒都显得可怜起来。

佘忠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盛怒的佘邪。

果然是长大了，学会了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直到现在，为什么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还是如此可怜呢？

佘邪被狮犬眼中的悲悯彻底激怒：“你其实也觉得佘无比我好是不是？！你当初是被迫选择了我是不是？！在你眼里，在你们眼里，我又算什么！？”

狮犬浑浊的眼睛下闪过一丝惊诧，他在这些话里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没有理会脖子上若隐若现的疼痛，他紧紧看着爆发的佘无，意识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过不可控制的事。

“阿邪，阿无是你弟弟，你是他的兄长。”

佘忠一字一顿道。

他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在佘邪身上，他嗅到了佘无的气息。

那绝不是不久前交手沾上的味道，只有更深刻的接触才会留下如此浓郁的气息。

就像狗撒尿圈地盘一样，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你又把他当成什么呢？”

佘忠的语气温和得不像话，就像一位老者耐心地对待自己意气苦恼的子侄。

佘邪怔住。

空虚像潮水般淹没他，他窒息，却不能死去。

“我把他当什么，我把他当弟弟，当亲人，当……”

佘邪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

他满腹心事也许可以告诉佘忠，可那隐秘的爱意，是他内心最深处的界线，他不愿宣之于口。

良久。

他站起来，像是喝醉酒一样摇摇晃晃。

“算了，这个位置是我的，它就是我的。您不想说也无妨，就在此安享晚年吧。”

佘邪往外走，想起什么又补充道：“算是报答您当年对我的恩情。”

佘忠注视着他的离开，直到他走到门口，才慢悠悠道：“如今您的实力，绝对在佘无之上，不知比白极又当如何？”

佘邪攥紧拳头，他的实力确实是妖界第一，可是比起白极，还是差一点。

妖修两界，如今虽然和平共处，可高位者都明白，修界如今，已是压了妖界一头。

佘忠这番话，分明是在提醒他，身为妖王，当以大局为重，他在佘无这件事上太过纠结寡断，不是王者的风范。

佘邪也明白，他现在应当加紧修炼、提升实力、振兴妖界，而不是为了一个佘无，就萎靡不振、饮酒度日。

从他杀死父亲、成为妖王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他不够强大，就只有死路一条。

该死。佘邪咬牙，他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如今却像个逃跑的毛头小子。

他未发一言，直直走出温泉池，一时间竟不知该去往何处，到最后调转脚步，往白极的住处而去。

听到外面的动静逐渐变小，直到悄无声息。白卷儿的心情却一时难以平复。

“糖糖，你听到了吗？”他还有些震惊。

“我听到了。”糖糖也瞠目结舌，“没想到妖王和他弟弟是这种关系。”

“可是佘无他喜欢的，不是三师叔吗？”

“所以佘邪他，算是单相思？”

“什么单相思，他把他弟弟关水牢里这么多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白卷儿已经脑补出十八禁的强取豪夺小黄文。

“这么说，他们兄弟两个在感情上，都挺可怜的。”糖糖还有些惋惜。

“我只觉得这家妖的关系可真乱。”白卷儿打了个哆嗦，“细思极恐啊糖糖，这真是我来之后听到的第一惊天大瓜。”

“你打着什么主意呢？”糖糖觉得白卷儿已经成竹在胸，要好好利用这个秘密了。

“嘿，总会有用场的。”白卷儿心情颇好，“这次收获可真不小。”

“还不出来吗？”

佘忠的声音忽然在门后响起。

白卷儿惊了一惊，推开铜门，果然见佘忠站在门前。

他简直是一头极大型长毛犬，黄色的毛发泛起灰白色，眉毛几乎盖住眼睛。

“您早就知道我们在这？”

白卷儿暗自警惕。

密道的铜门从正面来看，是一座铜刻镶玉浮雕，嵌在墙上，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温泉，不过有一扇花鸟屏风遮挡。

佘忠没有回答，他自顾自走开，重新来到温泉池边。

温泉池周围铺满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格外松软，还摆有矮几小桌和茶具。

池水清澈无比，边角有一个吐水的鱼头，有什么东西在池里闪闪发光。

白卷儿走近一看，居然是数十片金瓦。

佘忠在小桌边趴下，前脚掌交叠在一起。

白卷儿也在桌前坐下，视线正好在佘忠的脚掌上。

“它一只脚踩死我可真不是玩的。”

他比较了一下这脚的尺寸，暗自和糖糖嘀咕。

“你听到了多少？”佘忠开门见山。

他身型魁梧高大，又实力不凡，带着很重的压迫感。

白卷儿意识到他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您想让我听到的，我大概都听到了。”白卷儿镇定自若。

“我没有想到你会今天来，虽然我一直在等你，但是你今天来得不算巧。”

佘忠似乎有些丧气。

“您放心，我这次来，无意打探妖族王室的秘密。”

白卷儿整理好满桌狼藉，重新倒茶。

手里的茶壶模样精巧可爱，从里面倒出的茶水源源不绝。

倒是个不错的宝物。

白卷儿心中这样想，对着佘忠笑道：“既然忠前辈一直在等我，想必也知道我的来意。”

佘忠：“不错，浮像镜、窥天眼，你已经得到了。”

白卷儿：“但锦烛前辈交待，要想瞒过所有视线，还需要忠前辈助我一臂之力。”

佘忠惊奇道：“那老家伙竟连自己的真名也告诉了你？”

那倒没有，不过听晚红提了一嘴，他才意识到泥潭里的骨架龙就是锦烛。

白卷儿笑而不答。

佘忠若有所思：“看来他很信任你……他用了浮像镜？”

这下轮到白卷儿奇怪了：“他说他手里的那片只能出现现在的景象，还有一片能看到未来的浮像镜，在您手中。”

“这老家伙还挺会推脱耍滑头。”

佘忠叹气，“说是浮像镜，其实只是真正的浮像镜的碎片。他说我手里有能看到未来的浮像镜碎片，对，也不对。”

“我手里的这块碎片，已经被做成了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