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海周围三百里，冰晶雪原，荒芜一片。

只有湖边零散地长着几棵树。

乌淮把手探进水里。

魂灵感受不到冷暖，可他还是夸张地一缩手，猛地钻进白极怀里：“好冷啊。”

他现在是袖珍形态，似乎两根手指就能把他捏碎。

白极单膝跪在湖边，把他抄进手里，手心向上放在水面上。

“去吧，我看着你走。”

乌淮央求：“能不能不走？”

“不行。”

“我能不能亲你一下？”

“不行。”

乌淮抱起手臂，盘腿坐下，扭过头：“那我就不走，你能拿我怎么着？”

手掌倾斜，翻了一个面。

乌淮赶紧抱住手指，被迫悬在半空，如果他的脚尖没有翘起，还能够到水面。

“乌淮，好聚好散。”

手指一抖，上面布有光滑的结界，乌淮没有抱住，向远处飞去。

水花四溅。

乌淮变大身形，坐在水中，水珠从他的头上滴落，显得有些可怜。

“小白，我想再看看你。”

白极转过身：“滚！”

乌淮呆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一切都无可挽回，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往湖泊深处走去。

湖水已经淹到他的下巴，他回头，注视着那伶仃身影，只觉得那背影孤独又寂寥，像是天山上久不融化的积雪。

他的鼻子发酸，眼睛涌上涩意。

“小白！”

白极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等他回头，只看到湖心冒着几个水泡。

一朵白色的玉簪花顺着水面飘过来，一直飘到他的脚下。

他捡起来，把它变成一根玉簪，插在头发上。

天地空旷，湖水平静无波。

树后忽然绕出一个魂灵

它笑嘻嘻的，冲白极打招呼：“这就送走了？”

白极摩挲着捏花的手指，对魂灵的出现并不惊讶：“佘无。”

佘无把肩膀搭在白极肩上：“怎么样？”

“很顺利，佘邪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吸收了你的妖力，想必过上不久，就能修成玄阴天雷。”

佘无点头，明明已经死了，他却很高兴：“他肯定要在我葬礼上哭。”

“你死的时候，他一滴眼泪都没掉。”

“兄长这么好强，怎么可能在人前哭？”

“哀莫大于心死。也不知道你这个计划，究竟能不能圆满成功。”

佘无坐在湖边，把脚浸在水里，他看着望不到边际的湖面，脑海中又浮现出佘邪的脸。

他说：“不管最后如何，最起码，我不会再威胁到他。”

白极看他强撑着表现出无畏的样子，也不戳穿：“阴阳双生子，真得注定要死一个吗？”

佘无的思绪飘散，去往记忆深处，原本，是他发现他和佘邪是阴阳双生子。

阴阳双生子，长大后只能活一个。

父亲从他们出生就知道一切，可他选择保住自己两个儿子，没有听从部下只选择一个的建议。

他以为妖族奇珍秘法无数，总会在一切来临前找到解决的办法，哪怕他找到的案例全部都是固定的结局。

佘无在门外踌躇，他发现自己对兄长不一样的感情，很是苦恼，于是跑到父亲的书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说自己有一个朋友。

佘忠恰好过来，他立刻躲起来，结果听到了书房里的密谈。

他知道自己和兄长之间最后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这怎么可能？他嗤之以鼻，论天赋他比佘邪稍高，他怎么可能会杀了自己的兄长？兄长更不可能杀死自己，全是无稽之谈。

可当后来他发现他总会让佘邪身处险境，兄弟两个总会碰撞出倒霉的火花时，他害怕了。

他跑去找父亲，才知道原来这个死，不只是杀死对方，还有因对方而死。

从他们出生在这个世上，就注定了他们的结局。

这是上万年前，龙族被下的诅咒。

佘无心烦意乱，他发现自己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常常因为一点小事就要见血，渐渐的，大家都说佘无殿下越来越残忍暴戾，反观佘邪却总是能恩威并施，巧妙地取得大家的爱戴。

真是虚伪！

佘无再一次听到自己的闲话时，杀了嚼舌根的妖精，心里这样想，接着便是心惊：他怎么能这么想自己的哥哥？

佘邪听说后，还专门规劝他，他那不耐阴暗的想法就冒出头，又被他强硬按下去。

他一点都不想伤害佘邪，谁都不能伤害自己的兄长。

他把所有的想法都告诉了父亲，于是父子二妖就商量出了一个计划，一个保护佘邪的计划。

佘无自愿放弃了自己。

父亲找来人间最厉害的木匠寒石，以修建练武场的名义修建千机堡，由佘无负责监工。

于是佘无忙碌起来，和寒石一起看着那个堡垒被一点一点修建出来，堡垒建成之际，就是他被关进去的日子。

最精巧的机关，最坚固的笼子，都针对着佘无的弱点，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在找到破解之法前，佘无不会跑出来。

佘无不在，佘邪就不会有命中注定的危险。

后来又来了一个丫头，佘无听说她是丹净宗东方家族的二小姐，叫东方盛雪。

她离家出走，来到妖城游玩散心，很快和寒石相识，总是来找他，于是又认识了佘无。

佘无对她无感，但是她的身份让他很感兴趣，毕竟东方家的家主可对妖族没什么好脸色，但这位东方盛雪却似乎并不那么在乎人妖之间的身份。

听说东方盛雪和她的家族有不愉快的经历，但修士狡诈多端，也许不过是苦肉计，实则是想让东方盛雪打入妖族做探子。

佘无要盯着她，她又和寒石相爱，寒石和佘无关系不错，于是这么阴差阳错，修士、凡人和妖精，就这么玩在一起。

流言蜚语总是听风就是雨，一些谣言传到佘邪耳朵里，他终于坐不住，把佘无请过来，旁敲侧击问他和东方盛雪的关系。

结合佘邪最近的动作，佘无敏锐地嗅出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故意说他喜欢东方盛雪，但是东方盛雪不喜欢他。

于是惊喜的，他发现佘邪吃醋了。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这让他明白佘邪原来也是爱他的。

他想拖延一段时间再告诉佘邪真相，他甚至想着是不是要和父亲商量，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诉他。

可是没来得及。

那天他还在千机堡的工地上，和寒石商量着修建细节，东方盛雪靠着寒石，装模作样在那里看建筑图纸，其实她什么都看不懂。

然后耳空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带来了父亲身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