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起来面无表情，可是眼底充满认真，反复重复。

李医生又小声问道，“为什么秦暖不好呢？”

秦暖眨眨眼睛，明明呆呆的，可是看起来悲伤极了，她小声解释道，“不喜欢。”

“都不喜欢。”

“是因为大家都不喜欢秦暖吗？”李医生小声的问道。

秦暖看着李医生，用力点点头。

对，大家都不喜欢秦暖，秦暖不好。

一点也不好。

秦暖不自觉抿抿嘴唇。

“那小鱼好吗？”

秦暖点头。

“小鱼好。”

小鱼是乖乖的小木偶，是好的小木头人。

她会藏好自己的。

“为什么小鱼好呢？”李医生缓缓问道。

李医生的声音听起来舒服极了，秦暖情不自觉的跟着李医生的思路，她小声道，“小鱼，一个人。”

想了想，又觉得李医生可能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秦暖又补充道，“不讨厌，小鱼，不讨厌。”

“小鱼只有一个人，所以没有人讨厌小鱼，是吗？”

秦暖用力点头。

李医生像一个长辈一样，看着秦暖，今天本来就不是治疗，只是先聊一聊，看看病人的状态。

状态看起来不错。

认真聆听，并且愿意和人交流，沟通，反馈。

她并不排斥其他人接触。

李医生笑了笑，耐心的说道，“小鱼很可爱，很讨人喜欢，没有人会讨厌小鱼，大家都喜欢小鱼。”

未了，她补充道，“我也很喜欢喜欢，小鱼，我们可以握个手吗？”

秦暖歪着脑袋，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这一双好看的手。

她很努力的想了想，才将自己的手搭上去。

然后，弯弯嘴角笑了笑。

真可爱。

呆呆的，像个小玩偶一样，漂亮乖巧。

让人心生喜欢。

“那小鱼，你认识秦暖吗？”李医生像聊天一样继续小声的问道。

她发现，只要提到秦暖这两个字，她的情绪就会变得非常低沉和难受。

好像，在她的认知里，秦暖的出现，会让她觉得，非常的“不好”。

秦暖看着李医生温柔的表情，她很认真很认真的想了好久好久，双手紧紧拽着桌子上的布，将桌面拽出一圈圈褶皱。

李医生也不催，她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静静的等待着秦暖思考。

秦暖终于抬起头，她摇摇头，小声的说道：“不认识。”

她不认识秦暖。

也没有人认识她。

秦暖她，只有一个人，谁也没有。

“真的不认识吗？”李医生小声的问道，“我听说，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小姑娘。”

秦暖摇头，“不好。”

她又重复道，“不好，一点也不好。”

秦暖的情绪波动很大。

她突然抓住桌子上的桌布，用力攥在手中。

桌子上原本放着的水杯砸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秦暖甚至都没有听到。

她的语气坚定，带着哭腔。

“秦暖，不好，不要。”

不要秦暖，不要知道秦暖。

她只是，一只小木偶。

秦暖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拒绝和李医生沟通。

李医生小心翼翼的靠近，伸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将秦暖的双手从耳朵上拿下来。

而此刻，坐在外边椅子上的陆寒泽，静静的听着医生和秦暖的话，心心如刀割。

他以为，失去秦暖是最痛苦的。

可是，将她找回来，一样很痛。

曾经是一箭穿心，现在是刀刀凌迟。

暖暖的每句话，都像一把尖锐的刀子，一刀刀插在他身上。

秦暖明明很好，这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好的小姑娘。

陆寒泽心知肚明，是他的伤害和欺辱，才会让秦暖觉得“秦暖不好”。

她好的，最好的。

秦暖呆呆的，乖乖的。

她听话的任由李医生拿下她的双手，也不反抗，只是脸上的表情出现几分抗拒。

“那我们不聊秦暖了，好不好？”李医生温柔的问道。

秦暖点点头。

她的脸上如释重负般的松弛下来。

每次想到这个名字，小木偶的心里，就沉甸甸的。

不舒服。

不好。

“那我们聊什么呢？”李医生挨着秦暖坐下。

秦暖稍微缩了缩身体，并没有很抗拒。

李医生小声问道，“那小鱼喜欢什么东西呢？”

秦暖摇摇头。

没有什么喜欢的。

她什么都不喜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创造出来，莫名其妙出现在人类世界。

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小木偶人。

没有同伴，没有亲人。

还好有像阿婆那样好心的人类愿意接纳她。

“小鱼一天吃什么呢？”

秦暖皱起眉头，想了想。

然后摇摇头。

什么都可以。

作为一个小木偶，甚至不吃都可以。

但是人类都在吃饭，小木偶担心自己一直不吃饭，会吓到身边的人。

“那……”李医生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怎么觉得，小姑娘好像没有任何欲望，没有任何需求。

就好像……消极到了极点。

这样的情绪很危险，稍微不慎，可能就会出现自残，甚至自杀行为。

李医生小声的问道，“那，小鱼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秦暖看着她。

她刚想摇头，李医生突然说到，“不许说没有哦。”

小木偶人：“……”

小木偶超认真，超努力，超仔细的，想了好久好久，然而，她还是没能想到什么让她喜欢的东西。

于是，秦暖低下头。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那……”秦暖突然变得消极抗拒，李医生想了想，试探着换了一个话题。

“那小鱼有喜欢的人吗？”

秦暖缓缓抬起头。

她小声说道，“阿婆，阿公，珍珍。”

“还有呢？”李医生看起来非常有耐心，她一点也不逼迫秦暖，只是温柔的看着她，语气缓慢而温和。

秦暖想了很久。

她歪了歪脑袋，微微弯弯眉眼。

手指指了指李医生的方向，然后飞快地收回手指头。

眼前这个人类，她也喜欢。

她说小鱼很棒。

也说……也说秦暖很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大脑芯片中，并没有秦暖这个人的记忆，但是听到别人夸她，她还是很开心。

秦暖飞快地将手指藏起来。

真诚最打动人。

李医生也真心的笑了。

她也喜欢这个小姑娘。

看起来软萌无害，可可爱爱，甚至生病了都只是自己克制着情绪，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陌生的世界。

她完全不抗拒陌生人的靠近。

又完全堵住任何人接近她的世界。

看似什么都愿意接纳，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接纳，藏在自己的世界里。

像一颗，小蘑菇。

李医生兀自笑了。

她看到推拉门后边那道不安分的身影，又问道，“小鱼认识陆寒泽吗？”

秦暖的脸上明显的出现抗拒和厌恶的表情。

她皱皱眉。

认识的。

但是她一点也不想认识对方。

但是小木头人不会撒谎。

秦暖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那小鱼喜欢陆寒泽吗？”

门外的人屏住呼吸。

他明明知道答案，心中依旧忍不住期待。

许久，秦暖才摇摇头，“不喜欢，坏人。”

陆寒泽是个坏人。

讨厌的人。

“为什么呢？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小鱼的事吗？”李医生循循善诱，“还是，他欺负小鱼了？”

秦暖指尖泛白。

“拆小鱼。”

“陆寒泽，拆小鱼。”

秦暖像是不会正常表达，很努力的一点一点表达自己的意思。

“拆心心。”

秦暖捂住心口。

李医生看着她，“陆寒泽要拆了小鱼的心？”

秦暖郑重的点头。

她拍拍自己的心，还好，还在。

没有被大坏蛋拆走。

“那他真是太坏了，”李医生道，“太讨厌了。”

“嗯。”

所有讨厌陆寒泽的，秦暖都觉得是好人。

她满意的点点头，乖乖坐好。

推拉门后边的陆寒泽，终于平静下来。

他紧紧按住自己渗出血的心口。

暖暖走了两个月，他的伤口就留了两个月。

这是暖暖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她的恨。

暖暖的恨。

在他的心口。

此刻的暖暖，已经不记得陆寒泽是谁了。

她甚至不知道，他就是陆寒泽。

但是依旧厌恶着陆寒泽。

陆寒泽，你真是，活该啊。

已经聊了好久好久了，小木偶已经很累很累了。

她撑不下去了。

于是，秦暖抬起头，很认真的说道，“休息。”

然后，在李医生还没反应过来，她就闭上眼睛，进入休息状态。

李医生：“……？”

眼前的小姑娘坐得像一棵小松树一样，却紧紧闭着眼睛。

怎么是这么个睡觉方式。

她抬头看了眼时间，确实已经过去很久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李医生站起来，拉开门。

坐在外边的陆寒泽极了站起来，“她，她怎么样啦？”

李医生白他一眼，“她休息了。”

“她没事吧？”陆寒泽望向里边。

“没事，”李医生关上门，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做错了一件事，伤害了一个人，你看到了。”陆寒泽丧气的坐下。

他咳了几声，拉上黑色西装外套，遮住血迹。

“小婶婶，我没想到李医生竟然是您，小叔叔还好吗？”陆寒泽问道。

他和小婶婶也就匆匆见过几次，刚刚觉得眼熟，用手机查了查，才确定李医生竟然是他小婶婶。

“他很好，倒是你，怎么回事？”李医生看着他，“你不是和秦澜爱的死去活来吗？里边的姑娘，怎么回事？”

想到秦澜那个女孩，她本能觉得不喜欢。

她是学心理的，那个女孩子，绝非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