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此刻说无私？

按照陈硕真的说法，萧姽婳若集中兵力死守蜀州，高玉瑶即便兵力雄厚，想要彻底拿下蜀州也咬被啃下一大块肉来。然而萧姽婳并没有这么做，原因？

在萧姽婳的心中，大梁乃正统，乃萧氏一手创立的皇朝，兴盛之时，远超历朝历代。而且，即便今日便灭国，其享国之年月，也同样为最。

既是正统，当正大光明，堂堂正正。而为君者，当勤政爱民，一心为国。

假若死守蜀州，固然可以拖累高玉瑶，但反过来，蜀州势必遭遇惨烈的兵灾。

百姓何其辜也。不适战争牵连百姓，这便是萧姽婳的主张！

而且发起决战，也绝非脑袋一热。

萧姽婳一支都缺少兵力，但那是在不少兵力无法调动的情况下，而现在一旦打破这个限制，不顾后果集中，仍旧能组织出一支十五万以上的大军。

或许高玉瑶亲征，兵力会再一次超过三十万，但这个人数优势并不会明显。毕竟又不是广袤的平原上正面冲锋作战。

蜀州多山，险峻易守，军队驻扎，肯定不会是挤在一块，而是会各处修建营寨，这同样是一门学问，不同的位置放置不同的兵力，所能起到的效果也会不一样。

如此一来，兵力自然分散，这也就是萧姽婳的机会。诚然压力依然大，但未必不能打。

若赢，大梁必定自乱，那么萧姽婳的各方危机自然也就解除。没人会那时候傻乎乎的还去投奔大梁，而周少瑜一方，也自会将精力放在内乱的大梁身上，如此，也便有了缓冲之机。

若输，这没什么好提的，即便不决战，输也是迟早的事，至少，要将骨气打出来。

同时，还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虽兵败，但高玉瑶直接战死。如此，至少也算是死也拖人下水。

不管怎样，归根结底，都不过是萧姽婳的无奈之选罢了。

“殿下，云州急报，云州府城知府蒋壬招募乡勇青壮死守不敌，云州府城已破，蒋壬……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屋外传来女官的传话，正在书写着什么的萧姽婳不由顿了顿身形，片刻后才道：“嗯，知道了，无需理会。蒋壬可还有亲眷……”

“回殿下，据闻，皆已在此战中投井而死……”

“……”

为集结兵力，云州基本空虚，云州府城，想必最终也只剩下数百不愿离开的兵丁罢了，然而这种情况下，身为知府的蒋壬仍旧选择死战。

然而萧姽婳也知晓，说是说招募乡勇青壮，可实际上，怕是没多少人响应的吧。实在是，湘州这些年铺垫的名声太大了，几乎成了百姓人人向往之所。若是大梁兵马来袭，或许百姓还会踊跃一些，但湘州兵马杀至，几人肯战？

印象中，蒋壬一直都是个寡言少语却勤政肯干之人，萧姽婳用的也就是他的实干，对于忠心，反倒没那么肯定。不想今次，却是用此等激烈的方式，宣告了他对萧姽婳以及其理念的忠心和认可。

可惜，眼下的状况，即便萧姽婳封赏也无太大意义，毕竟她自己都可能不保。

“传我令，立魂碑……”萧姽婳将手中空白的书信密封，照旧扔进了盒子里，迈步出屋，语气平淡之下，却有几分微颤。

就如字面意思，当真就是个‘魂’碑。一块大石板上，刻着偌大的魂字，底下已经刻上了好些名字，比如刚才所言的蒋壬，再比如先后战死的于家兄弟。

与此同时，在梁字大旗和萧字大旗之后，也多了一面‘魂’旗……那些战死的文臣武将，其姓氏之旗，皆随于后。

高玉瑶尚未抵达，萧姽婳的兵马也仍旧在集结，相对应的，粮草也在不断征调。这都是需要时间准备的，也正好萧姽婳伤势未愈，顺带歇养。不过为确保兵马集结顺利，该操心的事情仍旧不少。

“宗仁啊……”一次召集将领议事的讨论中，萧姽婳一时忘却了于宗仁已经战死，习惯性的叫了一声。

这一声，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忽然，叫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之间众将领对视一眼，竟然齐齐起身，抱拳回应：“末将在……”

“你们……”萧姽婳笑了，众将如此齐心，如何不能轰轰烈烈的去打一场呢？

“殿下，末将愿继承家父之志，为殿下效死。”于宗仁之子于成英站出身来。这位而立之年的男子与其父相貌极为接近，只不过因小时候体弱多病，走了文路，直到成年后有所好转才开始习武，也转回了武职。

可惜终究过了最佳年岁，武艺只能算是寻常。至于是否有统兵之能，因从未独自领兵，只随同其父参与过战事，到是无法确定。

于家子弟，萧姽婳自然信任，可以说，若于家之人都不可靠，那么萧姽婳当真就没有可信之人了。也正因为可信，丝毫不怀疑对方真的会效死，甚至整个于家都可能尽忠。越是如此，萧姽婳越要对得起这份忠心。

“我自是信你。”萧姽婳上前拍了拍于成英的肩头，道：“若没记错，汝之幼子如今已经三岁了吧。对了，似乎同时出生的，还有一个女儿。许久不曾与孩童一同耍闹了，可否带来陪同一番？”

第1285章 无题

不久之后，一对年仅三岁的龙凤胎被送到了湘州，并没有萧姽婳的书信，只有一句‘于氏后人’的带话，不过短短四字也能知道对方的意思了，这是要保于家有后。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周少瑜赶回湘州的时候，高玉瑶也已经领军抵达了荆州。

高玉瑶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盖因此次高玉瑶动用了水师，由水路运送无阻之下，却是要比陆路快上许多。可不像后世，坐船反而成为极慢的交通方式，以至于绝大多数客船都已经停运。

于襄阳稍作停留，高玉瑶便马不停蹄继续领兵西进。

事实上，这对于高玉瑶而言同样是一个冒险之举。

蜀州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萧姽婳的意图，但高玉瑶没有半分逃避之意，甚至更加期盼如此，因为没有比这更速胜的法子了。

单单荆州，便夹在豫州和湘州的中间，此番高玉瑶继续向西深入进入蜀州，一旦豫州和湘州同时发难截断荆州后路，那么高玉瑶也将变成孤军。

当然了，高玉瑶认为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并不大。周少瑜若想明面上直接造反，早就可以这么干了，何必拖到现在。就算出兵，至多也就是让火凤兵出豫州，而那边，高玉瑶早有防备。

可凡是都怕万一，若能速战，自是最好不过。

“此举，还真是符合萧姽婳的作风。”高玉瑶这般想着，似乎早有所准备。

相比之下，周少瑜的再次出发，就要显得寒酸的多。

湘州从不以兵力见长，走的乃是精兵路线，就好似水师发展至今，统共也不过三万。如今已有五万兵马出征而出，湘州可用之兵已然不多，而周少瑜既然想前往前线，就断不能独自上路。

挑来选去，最终将孙尚香好容易新训练出来的一千水师陆战给带走了去。

“且让我再任性最后一次。”周少瑜如是说。

人家高玉瑶领三十余万大军，萧姽婳也集结了十六万兵马，也就是周少瑜，带着一千人挺近黔州，准备跑去蜀州人家的决战之所参活参活。

毫无疑问，这是高玉瑶与萧姽婳之间的第二次正面大对决，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决战，直接关乎成败。经过一系列的准备与行军，两军最终于蜀州宕渠驻军对峙。

《辞源》有云：石过水为宕，水所蓄为渠。所谓宕渠，自是少不得山水秀丽，令人悠然向往。

而在华夏史上，宕渠也绝非默默无闻。其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事件，便是三国时期的宕渠之战，对战双方乃张飞与张合。此战最终以张飞利用险要地形，切断张合前后军，以此将前军重创，使得张合仅余十几骑败逃。

不过此战虽胜，但放在大背景之下，刘备一方其实是失败的。

都知晓有一个着名的歇后语，那便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

刘备不取汉中，却大老远和东吴争夺三郡之地，就有如《三国志》当中的记载：昔先帝不取汉中，走与吴人争南三郡，卒以三郡与吴人，徒劳役更士，无益而还。既亡汉中，使夏侯渊，张合深入于巴，几丧一州。

而宕渠之战，就是在占据汉中后，张合出兵拿下巴东、巴西两地之后的事。

萧姽婳取此地作为决战之处，最大程度便是看中此处地势险要，且并不是那般适合大规模作战。三国时期的宕渠之战，张飞所领之兵，也不过是精兵万余，加上张合一方，顶天不过三万。

而现在萧姽婳与高玉瑶两方相加，再加之负责后勤运输的青壮，总人数已近八十万。如此人数聚集宕渠，分散程度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即便一处发生战事，同样因为地形的关系，能直接参与的人数始终有个上限。如此可减缓兵力上的劣势。就好比一对多时，选择一处狭小的巷子，利用地利，使之直面的敌人始终只有一个从而避免群殴，这是同样的道理。

两军以相隔二十里的距离分别驻扎，而连营之下，连营的长度，反而超过了二十里！

面对如此境况，即便拥有者两倍的兵力优势，高玉瑶同样不敢轻举妄动，不断的调动兵马寻找机会，同样的，萧姽婳也不断在移动部分军队以应对对方的安排。

二女有如专注的棋手，不断布局试探，以谋求致命一击。

不过终究还是高玉瑶要轻松许多，无需坐镇前方的她，在层层兵力之后，安逸的与江河上泛舟，陪同左右的，当然还是依旧跟随而出的萧劼。

“石过水为宕，水所蓄为渠。此处风景果颇有神韵，往后却是考虑于此处兴修一处行宫……”高玉瑶看起来颇为轻松，方才还饶有兴致的亲自抚上一曲。

“母后，孩儿以为……此举不妥。”萧劼迟疑片刻，最终直言。

“喔？何故？”高玉瑶挑眉。

“此处离京师遥远，往返不易，于此处兴修，怕是数年也难以住上一回。然兴修所花费，维护之开销，实属浪费……是以孩儿以为，此举不妥。”萧劼口齿清晰毫不迟疑。

“哈哈哈哈，我儿果真俊杰，小小年纪便已学会劝谏。”高玉瑶不怒反喜，大笑道：“劼儿，且记住你今日之言，待将来，你定是千古之……”

“嗯？”对于高玉瑶忽然的停顿，萧劼没有反应过来。

“无妨，没什么。”高玉瑶摇头笑道，有些话，还是不要直言的好。“总之，劼儿你要记住，上位者，不但勤俭爱民无错，然有一词，恩威并重，既是上位者，当显威时，断不能弱。只求仁，可不足以治国。”

“是，孩儿谨记。”

“此外，世间士子，接言己为儒生，然而当真如此么？儒之一道，在乎礼，教化万民，以人人知礼而达成千古盛世。然此不过妄想尔。从古至今，历朝历代，真正约束稳定世间的，仍旧是法。何为法？法便是约束，是强制，是利刃，是威！待此战归去，母后会再为你挑选一位法之大家为你传授……”

闻言，萧劼小脸顿时一苦，他的确聪慧，学什么都快，可小孩子么，谁还不希望多有些时间玩耍不是。多学一门课，自然也就意味着玩耍时间的减少，当然开心不起来。

当然了，已然懂得自律的萧劼，并不会因为这般原由就会拒绝。

“孩儿听从母后安排。”

“好孩子……”

“母后……”

“嗯。”

“我们，为什么要与姑母为敌呢？”

“嗯？”

“明明，都是亲人呢。”

“哈，这种事，怎么说呢，等你长大了，便会懂了。不过虽与其为敌，但是，她身上的有些东西，劼儿你也要好生学习才是，终究，也是个值得钦佩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