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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欲出头

作者:秂禾 | 分类: | 字数:52.8万

第115章 送别离

书名:工欲出头 作者:秂禾 字数:4102 更新时间:2024-11-05 02:25:52

窗外不远处的大风车,风叶转动的呼啸声在深夜里显得特别刺耳。

我以前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这些高耸入云的风车,对于风力发电是清洁能源,不会污染环境的说法深信不疑。自从到了隆越,住进屋后就是荒郊原野的宿舍后,打开窗,就能欣赏到一座座涂白的风车杵立在蓝天白云下优哉游哉地转动。

初见的心情总是美好的,久而久之,最初的那些激情就会逐渐淡化,直至反感到厌恶,大风车的噪音最终取代了我最初对新能源的好感。因为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次声波,不仅严重影响到了我的休息,也对原本盘踞在那一带的鸟类也构成了威胁,许多候鸟不得不为此迁徙而一去不回。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想必也是如此,所谓的‘日久见人心’,其实就是某些丑陋的品行暴露了掩盖不住的本质。相见恨晚的两个人,也许是因为某一个的确太能装而已。

送别木子李的那一晚,我回到宿舍,不止一次地回想着木子李的话。

她坦然说出了她没法兑现给粟珘承诺的原因:“在项云旭出车祸之前的晚宴上,我就看出了项云旭的人品,有点钱就飘,有点权就蛮狠霸道。口头总挂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管理名言,实质上是任何人他都不会相信。如果这个公司是他独资的,我倒也可以一试。但是,你知道的,还有老盛和老伍这几个倚老卖老的家伙在,总经理助理便是形同虚设,别说要做出点什么成绩来,就是想为基层员工的生产安全做点实事,也是难之又难。若还想在安全方面多投入一点安全费用,让他们再掏钱出来,更是难过登天了。你说,明知道自己保证不了所有人的人生安全,我还要去做什么总经理助理吗?”

我明白木子李拿自己不该承诺粟珘做项云旭的助理一事,是在提醒我也不该坐生产部长这个位置。我也知道,在这个有着多个产品却各有不同股东的公司里,生产部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大方向的安全决策。不用说原有自己三车间管辖权的李副总,就是伍永福和盛定海同股份的一车间,也不会服从我的指挥,接受我的监管。

再说,我已经拿回盛定海欠我的股金,盛定海就更没必要对我像刚来的时候那样客客气气。何况,我为了拿回股金,直接脱开了P1项目组进入隆越,等于也是背叛了盛定海叫我来是为了专门管理P1产品的初衷。

尽管木子李后来还是建议我给他安排个经贸部总监的身份,但我被他说成‘假道伐虢’的行径,他不可能就此释怀。也不可能把我当成生产部的领导,跟我汇报任何有关于P1车间的情况。

事实上,项云旭和粟珘同意成立这个至少目前还是属于虚设的生产部,就是让我监管P1这一个项目的。因为其他的车间,目前也都是集团分派的产品,至于以后会不会还有外来产品要加工,那就看我会不会把生产部打理成真正属于隆越的生产部。

但是,P1车间里还有五个是我提拔起来的班长,他们才是关键。只要车间的班组长都听我的,老盛他们就没办法左右我,动摇我。

我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可木子李说出了让我都不会相信的奇怪想法:“人走茶凉啊,师傅。你一旦调离生产部,哪怕是短短的一个月,你都没办法回来掌控住他们。你回想一下,他们五个人都是谁带过来的?班长丙和班长丁都是老伍的老部下,老伍就是我们在顶山第一药厂那个车间的前任老板,他的腿就是因为管理不当才落下的残殇,还有你以前在南江在认识的工段张,现在也是残疾一个。刘宇华、刘玉东和鹿少华是怎么过来的,你比我清楚,如果没有老盛这个老东家的许诺,他们真得会跟定你来到隆越吗?提拔他们,是你的本分,也是有利于达成你自己目的的一种用人手段。他们要听从老板,也是他们的本分,毕竟,隆越是个小打小闹的私人企业,谁拿钱发工资,就是谁说了算。加上你这个生产部也不是你能作得了主的,他们不站队你手下,也属正常。”

一句‘人走茶凉’,似乎贯穿了木子李混迹职场的整个过程。从当年的顶山新鼎盛,到如今的西昱东晟,每一次的初始,都是鞍前马后地人人奉承,而每一次地离去,却又是背后非议千夫所指。特别是她在西昱东晟留下的口碑,无论你从哪个方面去作侧面打听或深入探访,绝对听不到半句能当面说出的对她的贬责。

从一开始在一毛不拔的戈壁滩上开始建设西昱东晟的辛劳,到有点起色就被逼离开的耻辱,没有一个人会跟你揭露木子李的‘坏点’,每个熟悉她的人都能如数家珍地说出她的‘好’来。但传到你耳边却都是她所有的‘不好点’,重点还在于你根本找不到那些流言蜚语的源头究竟出自谁口,只能悻悻然地去感觉她似乎就是个特别邪门的人,包括她的行事风格和给人建议的方式。

但我到隆越的时候还是不信邪,心想着在更早以前的顶山,你木子李不也是孤家寡人独自一人的吗?照样没有股份,照样不是老板,不也借着生产部特有的权威,笼络起那么多人的吗?怎么到我这里就不行了呢?

老话也说了,好前不如好后。既然知道最终都没有好果子,则不如一开始就奔着个人利益优先的目的而去来得实惠些。

“师傅,你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木子李也不管我明显已经有所不快的脸色,继续说道:“自己提拔的人反过来不为你所用,也是职业场所最平常的现象,不足为奇。我担心的是P1产品工艺。我那天跟你去P1车间转了一圈,就知道跟我们在顶山做得大致相同,但细节不同,而往往化工工艺的细节之处,才是致命的关键部位。”

“我知道,就是第一道工序改动了一下,原先直接用溶液投料,现在用固体溶化后再投料。物料的配比和质量要求都一样,无非就是多了道溶解的程序。”我心存不屑,觉得木子李在我面前装内行。

这第一道工序是我在南江老厂的入门程序,所要溶解的固体料也在老厂见识过,只要不碰到水,啥事没有。

“我知道师傅你对P1产品的熟悉程度,我所担心的,你熟悉归熟悉,老盛他们根本不会按照你的管理方式去管理生产安全。你想想那些从顶山新鼎盛拆回来的三手设备,在去仔细看看旧设备所安置的区域空间,实在太危险了。”

一听到木子李的担心是在设备问题上,我就不得不再加一个心眼,半信半疑地答应了她,在调去环保站之前,我会把她说的这些问题,在生产调度会上一一汇报清楚,看项云旭有何反应后再考虑去留问题。

木子李见我答应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再三嘱咐我说:“师傅,你一定要小心我说的安全问题,如果他们不重视你提出的问题,你就赶紧走人,越快越好。”

“行,师父记下就是。”我看到木子李清澈纯净的眼睛,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有没有兴趣见个与你差不多人?”

“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特别想认识你的人。”我说:“也是这次帮我找到你的人。”

“童灵芝?”

“啊?你认识童灵芝?”

童灵芝就是我拜托寻找木子李的朋友,我在顶山医院治疗期间,她刚好在我的主治医生手下实习临床医学,在关注病人病况的同时,对来医院探望我的同事的闲聊话题也极感兴趣,特别是她们说到木子李,每次都能看到她认真地听到眼睛发亮。

我出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查清楚了童灵芝跟华清的亲戚关系,然后才明白过来华清和龙汉文当时对我的照顾,感激之余,也确信华清必定会告知木子李的去向,所以,‘要债’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托童灵芝找寻木子李,因为木子李与粟珘是忘年交,粟珘不会一次面子也不给。

“不是很熟,”木子李谈谈说道:“只听墨总提及过。”

我又一次惊诧问道:“墨总?”

“是,你的堂姐墨善。”木子李抬头疑惑地问:“不是你托她让我过来帮忙的吗?”

“你们早就认识?”我大惊失色,感觉所有自以为是高深莫测的计划,在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全是透明的。

“没有啊,就是不久前才认识的,”木子李红着脸说:“墨总是我们公司的领导。”

“这么说,你们是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咯?”我顿时释然,回想起年前墨善的那些言语,木子李说在不久前才认识她是极有可能的。

“不好意思,木子,是师傅我没心没肺,这些年,都没关心过你的状况,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我只顾着自己。但我的确没想到老盛这老家伙会伙同他们去打击你、”

“师傅,不用说这些,”木子李摆手说:“你看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吗,不做重工,我还可以做轻工,至少不会存在像化工厂一样的工作压力。”

“你跟粟珘这么交好,他那么大的集团还给不了你一个像样的位置吗?”

“领了人家的工资,你还能像朋友一样随意地去对待一个集团董事长吗?”木子李笑道:“距离能不能产生美我不知道,但与朋友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是能维持长久友谊的最好方式。如果我一直在你们这帮老鼎盛出来的老同事面前晃荡,你们还会如此这般地想念我吗?”

我不由地又一阵心虚,便转移开话题问她:“你们公司做什么的呀?”

“墨总没有告诉过你吗?”

“没有,我们姐弟之间也不怎么联系。”我实话实说:“她是我从小的崇拜者,跟她说话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着,可不敢过问她的情况。”

“哈,师傅你也有怕说话的人呀,”木子李舒朗一笑:“我也挺怕她的,我们公司的人都敬畏她,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笑话。”

“哎呀呀,那我姐就是母老虎咯......”

我不敢问她此行是纯粹为了帮我,还是有着对薇薇的牵肠挂肚。在送别朱小宝、薇薇和徐扬三人的火车站广场上,我看到她与他们三人挨个拥抱过去,拥抱薇薇时的神情并无异样,大家都只是眼眶湿润地说着“自个保重”。

当时,我极为稀有地动了真情,也热烈地拥抱了朱小宝和徐扬,轮到薇薇时,我迟疑着没敢上前。反倒是薇薇落落大方地拥抱了我,并哽咽嘱咐我说:“墨大,照顾好木子,拜托了。”

我想是薇薇把我看高了,我还没有能力去照顾好木子李,她一直比我强势,比我有先见之明,许多个时候都是她在带有警示性的提醒敲打着我,让我始终保持着一种卑微而不服的矛盾心态。

我也着力避开有关隆越的话题,只要木子李决定不会呆在隆越充当总经理助理的傀儡,我就有信心按着自己的计划步步为营。

我就着墨善的话题与木子李聊起了一些家长里短的闲话,直到吃饭结束送她回酒店。

而她在下车之前还不忘再三交代我:“记得啊,师傅,明天你就得把这些问题反映给项云旭,还有几个班长,提前给他们提个醒,是留是走,由他们自己选择。”

“放心吧,我知道了。”我胡乱地回应一句,开车走人,暗暗讥笑着木子李为他们想得太多。

他们的去留当然是他们的选择自由,我现在还没精力去想着他们,我一个晚上都在想着她说的话,都在纠结着木子李的预感到底灵不灵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