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灵魂深处

那一刻，巴维尔脸色大变，继而咬牙切齿，毫不退缩地与白袍人对视。如果眼神能杀人，巴维尔相信自己已经把对方碎尸万段，这是一种至今无法释怀的仇恨……

巴维尔记得他，永远记得他，就是这个白袍人——神官艾凡登，面对苦苦哀求地姐姐，说出了一句话：“没有赎罪金，战神是不会怜悯你们这些生来就带有原罪的凡人的！”

信仰战神的卡尔瓦娜因为这句话死在了神庙门口，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救治。巴维尔以前是崇拜神明的，可他现在对神明几近于憎恶：为什么高高在上的神需要人间的金钱？为什么神的信徒要忍受痛苦而死？难道神也和人间的贵族一样花天酒地吗？难道神把信徒当作可以压榨的奴隶吗？还是说，不是神不作为，而是神的代言人——那些主教、神官、牧师扭曲了神的意志？

不过，巴维尔的怒目而视没起到效果，艾凡登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某个方向，很快转移了视线。他还摇摇头，嘟囔几句，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巴维尔压住了仿佛火山爆发的激烈情绪，同时听到恩斯特倒吸一口冷气地声音：“好强的气场！莫非……”

如果是以前的巴维尔，还不能理解他的话，毕竟兰斯洛特一家都是普通人，见过的魔法学徒都不多，让他们理解一个法师体表的魔力韵律还不如给他们一套数学卷子来得简单，至少后者通过努力学习能做出来，前者就必须是具备元素亲和力的先天之人越过魔法学徒的门槛后才能感同身受。而到了一定程度的元素使用者，可以遮掩自身与自然界游离元素的同频震荡，这种时候就考验你的眼力了，如果你把一个魔法学徒看成大魔导师还好，但把一个大魔导师看成魔法学徒，然后上去挑衅，结果有多凄惨不用多说的……

现在的巴维尔所用视角处于另一层面，除了角度刁钻和视野广阔，还有一个作用就是看到他以前根本无缘得见的事物，比如自然界的元素粒子。在巴维尔的视线范围内，空间并非一片空白，而是被色彩缤纷的点点光芒填充，宛若群星。而在群星之中，精灵魔法师所站的位置，令群星都要黯淡的耀眼绿色光辉笼罩了整整一大片空间，无与伦比的元素震荡引发了连巴维尔都无法窥探的某个层面的元素潮汐剧烈起伏，就好像酝酿千年的火山爆发。而在震荡最强烈的中心，精灵魔法师双脚为范围，魔力韵律却平缓得如同被微风吹过泛起丝丝涟漪的湖面，毫无暴戾，充满温和与秩序。换成一名理论知识扎实的魔法学徒，就应该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不仅代表了精灵魔法师实力强大，更说明她对元素力量的操控能力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精细程度，其收放自如就跟平常人喝水吃饭一样简单。再从温和与秩序的韵律分析，精灵大法师修习的是自然系法术，只有已臻化境的自然魔法师能得到元素精灵的认可，使得秩序力量在物质世界发出强烈反馈。

而在精灵魔法师身后，艾凡登同样周身有刺眼的光芒往外荡漾，呈淡金色，无论是韵律强度还是扩散范围，都远不如精灵魔法师。打一个比喻，精灵魔法师是这个世界的太阳“帝勋”，艾凡登充其量不过是萤火，连主月“希罗薇尔”和次月“克罗蒂尔”都比不上，不可同日而语。

魔族游侠恩斯特·克里斯蒂安咽了口唾沫，把后面的话说完：“……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能见到一位传奇强者，让人意外啊！”

话音刚落，正给一个老婆婆施法地精灵魔法师往恩斯特的方向投来惊鸿一瞥，后者顿时灵魂深处一阵战栗。好在这一瞥没有恶意，精灵魔法师很快收回目光，继续手中的工作。而巴维尔敢肯定，精灵魔法师在收回目光之前，朝他这里有所关注，比恩斯特更进一步——魔族游侠对他某个层面的状态可能只是模糊感知，精灵魔法师却准确无误捕捉到了他的确切存在！

由于不知道对方意图，加上巴维尔见识短浅，无法预料接下来的走向，也就没有做出应对。

就这样排队半天，终于到了兰斯洛特一家。精灵魔法师莱卡忙碌许久，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依然笑容和煦，丝毫没有不耐烦地样子。她让雷德力克上前一些，随手轻挥，一道绿光便射进雷德力克的胸口；闭目感受了一下，莱卡心中已有计较，对紧张不已地安希扎娜说：“伤势不算严重，不过拖的时间长了，总体趋于恶化，但还能治疗。”说着低声念诵了一句咒语，一指雷德力克，从指端发出的绿色光线持续不断地注入对方身体。后者顿时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各处血肉、骨骼、筋络、细胞异常活跃起来，强大的生命力最终汇聚到伤口附近，就像抢修重要设施一样对其快速修复。

就在雷德力克觉得马上要变成正常人的时候，莱卡停止了施法，呼口气道：“可以了，不能一蹴而就，那样对你以后的身体没好处。现在你的疼痛已经减弱，只要好好静养，半个月就能下床走动。”

“谢谢，太感谢您了！”安希扎娜激动得热泪盈眶，腿一软，就要给恩人跪下。

莱卡及时提住了她的胳膊，笑了笑道：“这是身为守序一族应该做的。”精灵崇尚自然与秩序，对外自称守序之族，尤其是修习自然魔法的精灵，这种自称更是常常挂在嘴边。

恩斯特全程观看了治疗过程，老实说，这种普通伤势对一位自然魔法大师毫无难度。他把巴维尔的躯体从背上卸到地面躺平，等安希扎娜激动稍缓，见缝插针地说：“大师，请您看看这位病人，他可能灵魂出了问题。”

神官艾凡登眉毛抖了抖，从寂然不动的状态恢复活性，往前踏了一步，和莱卡一起观察地上的躯体。这时安希扎娜终于注意到艾凡登的马脸，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好看的浅蓝色眼眸燃起冰冷的火焰，但她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把不住发抖地双手藏到腰后，然后向后退了两步。莱卡朝某个方向眨眨眼——普通人看不见的维度中，巴维尔对精灵大法师的“媚眼”不知作何回应，只能木着脸表示自己内心毫无波澜。

听安希扎娜简单介绍了事情经过，莱卡没有施展任何侦察魔法，围着躯体转了一圈，皱皱眉，示意艾凡登发表意见。人家战神使徒可不是来给人看病的，但这时候似乎被勾起了兴趣，艾凡登很笃定地说：“这具躯壳里有灵魂，只是不太对劲，莱卡大师，您能看出什么来吗？”

“这需要研究，灵魂领域并非我所擅长。”莱卡看了一眼前面的人山人海，对恩斯特和安希扎娜说，“这样吧，你们把地址留下，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晚上去找你们。”

安希扎娜在这上面一无所知，说不上话，恩斯特主动开口：“大师，在发现他的问题后，我给他灌了稳定灵魂的血族药剂，您看……”

“情况不算太糟，你可以再给他灌一点药剂，省得出现意外，晚上我会尽早过去的。”

“那就麻烦大师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恩斯特留了地址，和安希扎娜带着两个病号原路返回。路上，安希扎娜显得心事重重，对弟弟的情况不太乐观，恩斯特安慰道：“大师的话证明了巴维尔的病根在灵魂深处，而且一时半刻没有危险，等大师抽空过来，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能解决吗？”

“虽然自然魔法师在灵魂方面不如专精精神领域的血族巫师，但毕竟是传奇级别的强者，阅历丰富，找到解决之道不难。”

就算是普通人，对元素使用者职业的划分也有了解，魔法师、巫师等都倾向于元素力量的掌控，与神职者借用神明的力量有很大不同，所以祭司、牧师、萨满等这种神职者倾向于信仰的坚定程度，对神明的信仰就是他们强大神术的来源。而神明对信徒的响应，以及从神明那里借来的神术，让现存于世的教派立住了脚跟，因为神术的施展证明神明真实存在，弑神战争之后神明也依然没有消亡——或者说，哪怕借来的神术不是来自神明，而是未知之物，教派也要往神明方向靠拢。反正上面有人接电话，凡人又窥见不到神的国度，胡说八道也能圆回来。

言归正传，无论是普通的施法者，还是神职者，等级划分一致，从低到高分为：学徒、初阶、中阶、高阶、传奇。传说传奇之上还有“神话”，那些在弑神战争中名声大噪的传奇英雄就突破了凡人的桎梏，进入神话境界，但终究是传说，绝大多数人对此嗤之以鼻。

毕竟，传奇级别就已经是凡人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哦，对了，你刚才不对劲。”恩斯特突然说。

扶着雷德力克慢慢行走地安希扎娜面露不解，恩斯特又说：“你看见那个战神教会神官之后的表情，我注意到了……”

安希扎娜的脸部肌肉再次剧烈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