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遗民泪尽胡尘里

卫斯特看着吓人，经过交流却发现他是一个很爽快很憨厚的汉子，很多事他也说不上来，这时候就需要瓦妮莎代为回答。据瓦妮莎说，地底人类由十大魔兽君主统治，各自为政，也没有人口普查，自然得不到总人口的数据，只知道长岛地区的人口接近一亿。

“一亿？”巴维尔不敢置信地看过去，“有这么多人？这么算的话，地底人类不得有十亿？”

“不能这么算，长岛土质良好，适合种粮食，也有充足的水资源，加上杰瑞斯特八爪章鱼很少在岸上活动，对农业生产破坏不大，长岛人才能顺利繁衍。我听从其它地区逃过来的人说，有的魔兽君主经常制造杀戮，也会让人类分成两个阵营自相残杀，所以长岛人算是幸运的。”瓦妮莎的声音略显醇厚，如陈年红酒。

巴维尔来了兴趣，对上安娜九世的视线：“安娜大公说，杰瑞斯特八爪章鱼性情暴戾，难道是假的？”

瓦妮莎摇摇头：“是真的，杰瑞斯特八爪章鱼经常掀起海啸，淹没农田，颗粒无收的海岸居民被饥饿困扰，往往酿成惨剧。内陆好一些，至少可以筑起藩篱，抵御已经减弱的水患，粮食减产并不严重。”

“牠吃什么？”

“地下海洋也有大量生物，杰瑞斯特八爪章鱼一般以浮游生物为食，但常常满足不了胃口，命属下抓捕人类填饱肚皮。牠说过人类的皮肉不好消化，但因为附近没什么好的食物，牠又不想饿肚子，所以人类就是食物来源之一，因此而死的人类每年都有几十万。”

“这也是你们愿意和血族一起生活的原因吧？”

“是的，至少在地表，我们可以不用担惊受怕。”

巴维尔叹了口气，看统治者心情时不时发起的海啸，以及被抓去满足口腹之欲的恐惧，仅此两点，就能让长岛地区的人类接受血族招安。他想了想，问：“你们没有想过击杀杰瑞斯特八爪章鱼吗？”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一问一答让巴维尔愕然，雷德力克叫道：“一亿人类，就算没有传奇英雄，总有一百个高阶实力的强者吧，再加上……”

还没有说完，被不怎么开口的卫斯特粗暴打断：“我们没有施法者！”

除了安娜九世和苏娜格兰，巴维尔等人包括恩利都大吃一惊，雷德力克又叫了一声：“没有施法者？难道当年你们迁移过去的都是普通人？”

庄林也说：“没有施法者，一万年也够你们摸索出一套元素体系了，一亿人类的数量，还怕一只大章鱼？”

卫斯特和瓦妮莎相视苦笑，安娜九世在一旁解释：“加库玛人……不能使用元素力量，换句话说，他们是元素绝缘体质。”

这才是重磅炸弹，把一群人炸得哑然无声，偌大的神殿落针可闻。良久，巴维尔喉咙一动，他想到的是苏琪，这位会精灵剑法的内卫局统领就属于元素绝缘体质，但在维德人中，已是极为罕见，没想到地底人类竟然全都是这种体质？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是神明的诅咒？”

巴维尔的一句话将傻掉的几人拉回现实，联想到加库玛人迁移的时间正是神明统治时代到弑神战争爆发之初，这种猜测不是没有道理。

瓦妮莎再次摇了摇头，笑容变得苦涩：“是进化。”

“进化？”最先若有所思的是庄林，他想到的是马萨兰卡人的进化史。

巴维尔一愣，也情不自禁地望向庄林。虽然庄林从来没有说过相关事宜，但马萨兰卡人的生命形态在碳基生命中如此特别，绝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巴维尔和米兰存在一定的信息共享，后者的真正灵魂来自天之外，很可能不在维德星球所在的宇宙，在米兰的描述中，巴维尔得知了地球人的进化历程。地球没有元素潮汐的变化，人类进化显得缓慢，历经几百万年才逐步征服了整个星球，建立了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维德不一样，在这个元素潮汐涨落巨大的星球上，物种进化的速度超乎想象，仅仅几十万年不止是人类，其它智慧种族也都建立了较为完备的文明体系，因此形成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并非地球上人类的一家独大。

“正如我们从地底回到地表，因为不适应环境而疾病丛生，几十年间在圣安娜公国定居的加库玛人，如果毫发无损，人口会是现在的十倍。”瓦妮莎说。

反过来说，加库玛人在地表的死亡比例高达十比一，以血族的数千人口和医疗条件，不是不想救治，而是无可奈何。安娜九世向两个加库玛人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地底人类苦难深重，自从每年一度的通道开放后，无不想着回到故乡，摆脱魔兽君主的统治，可血族上下人才凋零，不堪再战。”

“这不是大公的错，血族苦战几十年不弃守一寸土地，令人敬佩。”瓦妮莎反过来安慰女吸血鬼，“当年加库玛人的先祖向地底迁移，一开始因病而死的不计其数，一万年前的医疗条件可想而知，但先祖们还是坚持下来了，而且遍地开花，就算是强大的魔兽君主，也不能将人类灭绝。”

雷德力克有些疑惑，悄悄和兄长说：“不是说人类和血族血海深仇吗？怎么她们关系看起来很好？”

“那是地表的人类，而且人类和血族的全面战争爆发于中世纪，距离加库玛人的迁移已经过去了数千年。”巴维尔一边说，一边把弟弟的脑袋扒过去，微微倾身面对瓦妮莎，“那么，加库玛人的进化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前面已经说过了，因为环境变化先祖们死了很多人，只有青壮年活了下来。说的明白一点，加库玛人的进化是被迫的，为了适应环境，摒弃感应元素潮汐的能力。”瓦妮莎对元素潮汐的认知等于零，到她这一代，加库玛人别说感应元素潮汐，连关于施法者的记载都在历次动乱中散佚了，“在漫长的时间流逝中，加库玛人的体质更加强健，根据安娜大公的叙述，加库玛女人和维德男人在力量上不会差太多，男人更是力大无穷。按维德人的标准，加库玛人无论男女，都是合格的战士，不，应该说是优秀的战士。”

庄林道：“有失必有得，幸或不幸，得看你们自己。”

巴维尔喃喃道：“我还想着有机会反攻加库玛大陆呢，看来这个环境问题是个麻烦，得妥善解决了才行。”

苏娜格兰笑道：“难为你想得那么长远，我却担心能不能在强大的敌人冲击下活下去。”她的嘴角上挑，看似嘲讽，却没有让人感到不快。

奇怪的是，安娜九世和卫斯特、瓦妮莎神情如常，只有恩利瞠目结舌地盯着巴维尔，想在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以为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恩利当然什么也没看出来，巴维尔说完之后，同样觉得唐突了，但两个加库玛人的反应让他心下一动，不禁多想了一层：“殿下，你知道什么？”

安娜九世抿着红唇，似笑非笑地扫了在场的人一圈，最后停在瓦妮莎的身上：“还是让瓦妮莎小姐说吧。”

瓦妮莎也不推辞，坦然道：“我了解了地表的历史，据我所知，在维德历7902年第二个月，爆发了全球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病毒……”

她的话没有说完，巴维尔出口打断：“那并不是最重要的一次，要说最严重、最可怕的疫情，当属维德历8119年土日季的最后一月，也就是全年的尾巴，那才是席卷全球的巨大危机。”

“哦，我说错了，看来我的历史学得不精。”瓦妮莎顿了顿，继续说，“但我还是要先说7902年的病毒，那一次疫情席卷维德大陆东南部，以鲁尔帝国为中心，历时一年有余。为了遏制疫情蔓延，鲁尔人全力研制疫苗，然而7902年正是维德近代化之后半个世纪，维德科技还没有达到鼎盛时期，虽然一年之后鲁尔人成功研制了疫苗，随之应用，全体鲁尔人都陆续种上疫苗，形成抗体。”

可能是说累了，瓦妮莎喘了口气，雷德力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很想看看这个女子眼罩后的真面目，他也不算笨，猜到后面的话：“但是，因为7902年的疫情存在于鲁尔帝国及周边地区，种疫苗的也只有这个范围，顶多更外围的国家因为害怕把疫苗当预防针打了，总之不会超过维德大陆的范围。”

“是的，这就要说到8119年末的疫情了，也就是维德人五十年战争的三十年前，这一次，疫情真正席卷全球。”瓦妮莎说话的时候波澜不惊。

毕竟那是维德人的历史，不是加库玛人的历史，隔了一万年的时间，加库玛人对维德文明的归属感几近于无。换个角度，加库玛人迭经苦难，一万年来为了在十大魔兽君主的统治下生存繁衍，肯定有着数不尽的可歌可泣故事。但维德人听来，就像巴维尔兄弟，最多叹口气而已，至多陪着流两滴泪，做不到感同身受。

一万年，实在太久远了，久远到血脉相连的同胞都成了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