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晚了, 简桀几乎一整天没有闭眼，把王上进送走之后，简桀转身叫了个滴滴, 疲困的坐在后车座, 呼出的气都尽显无力。

他现在所知道的事情超出他负荷, 双肩都感到疼痛。

林笑天来微信的时候简桀也差不多快到了, 只是已经是晚高峰, 车走走停停，简桀胃跟着有点儿难受。

-哪儿呢？

-顾衍醒了，我估计他等会儿要走, 你麻溜赶紧过来！

-我刚说话有点儿重，你别介意......

看着林笑天连发三条的微信, 简桀轻勾起嘴唇。

“师傅, 还要多久？”

滴滴司机伸长脖子往前看了看：“堵车, 这个路口拐下去就是了。”

“我从这儿下。”简桀说。

“那行。”

简桀下了车，环视一下四周, 等分清楚方向之后加快步子往前跑走了。

他等不及。

更害怕他赶过去顾衍已经不在。

脚下的路似乎越走越长，他找顾衍的这十年漫漫长路，似乎也比不上现在这条，明明知道顾衍在哪里，可那种发自内心的不安和恐惧笼罩, 让简桀呼吸都带着害怕。

拐弯儿的时候和一个男人撞了一下, 那人来者不善, 头上戴着一定棒球帽, 时间紧迫也没看清楚脸, 身上穿着随意，捂着肩膀对简桀骂了一句：“走路带点儿眼！”

简桀懒得计较, 和那人擦身而过。

走了几步，突然感觉那道声音无比熟悉！

简桀倏地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

然而身后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是在哪里见过？

带着疑惑，简桀一路小跑回去，在电梯上才有时间大口呼气。

林笑天开门的时候什么也没问，给简桀一个‘顾衍在客房’的眼神，随即指指厨房：“我做饭？还是点个外卖？”

“你决定。”简桀把鞋脱了，三两下换上拖鞋。

“还没走呢，别急。”林笑天撇撇嘴：“我跟你说，顾衍现在比个闺女都虚弱，你得给我把他留下，回他那破屋我不放心。”

“嗯。”

“还有......”

“笑天，我都知道了。”简桀转头，看着林笑天，坚定地重复一遍：“我都知道。”

“......草。”林笑天翻个白眼，无奈说道：“赶紧去吧，下嘴的时候轻点儿。”

“......”

——

简桀推开屋门的时候心里还稍微忐忑一下，屋里顾衍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看起来非常虚弱，正拿着手机随意乱翻。

听到动静，顾衍回过头，和简桀碰了个脸对脸。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之前几次都是草率结束，这一次却是各怀心事。

“还难受吗”简桀装作镇定，反手把门关好。

虽然他知道林笑天不会没眼色这会儿进来，但还是得以防万一，顾衍真吵着要走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顾衍的反应超出他想象，只是安静的一动不动，眼神也没从他神离开。

“你都看到了？”顾衍把手机放下，张嘴才发现自己嗓音沙哑。

“嗯。”简桀走过来，坐到床边。

两个人彼此的眼神在空气中缠绕，想说的话尽数都藏进了心底。

明明是最熟悉的人，现在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对方，过去十年没有对方的参与，所生活在不同的圈子，等两条平行线在外力的帮助下终于重逢相交，可再往下走的路，早已没了方向。

是相伴一起走，还是在一次分离？

是不是一开始就不应该相遇？

还是说，如果在坚持一下，就不会分开这么久。

“对不起。”简桀鼻头突然就酸了，一只手握住顾衍的，狠狠用力。

顾衍吃痛，眼神麻木的看着简桀。

他刚才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在梦里，头顶的天花板挂着灯，灯光幻化的光圈围绕，像是深渊。

深渊能不能洗清身上的罪，谁又能把他拉出深渊？

“顾衍......”简桀看着面无表情的顾衍，心下一紧：“你怎么了？”

顾衍转动眼珠，一只手反握住简桀的，突然一用劲儿，把简桀往自己的方向扯过来，继而半坐起身盯着简桀，声音沙哑的低吼道：“你为什么要来！”

“我为什么不能来！”

“来看我笑话？”顾衍狰狞的勾起嘴角，双目瞪大，额头青筋暴起：“来施舍我？”

“顾衍，别这样。”简桀稍微用力，把顾衍紧握着他的手指掰开，拿手在顾衍额头上擦拭几下，想要安抚顾衍的情绪：“你想多了，我一直在找你。”

“拿开！”顾衍挥手，把简桀往后退了一下，自己掀起被子光脚下了床。

“你去哪？”简桀随即站起身，从身后拽住顾衍的胳膊：“把鞋穿上！”

现在已经是二月份，外面空气冰凉，屋里开了地暖还是有股子凉意，何况顾衍只穿了单衣，还很虚弱，光脚站在地上的样子让简桀心疼。

眼看着简桀蹲下身要给自己穿鞋，顾衍憋了很久的情绪霎时爆发。

“告诉你简桀我不需要！”顾衍往后倒退两步，双眼通红：“从我把你推开我身边开始你就不应该回来！我们本来就各不相同，你有你平稳的大道要走，为什么非要来找我！你现在要结婚了，我只不过是个坐过牢还他妈是个心里有问题的神经病！”

“顾衍——”简桀面带怒气，反手钳制住顾衍：“别胡说！”

“胡说？”顾衍保持着姿势不动，扯起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我为什么要胡说？”

“我们有误会，高中没你消息之前，我被我妈关在家里，出入监视了大概有半年才有机会去找你，你已经没在学校。”简桀努力想要控制顾衍的情绪，尽量让自己手里的动作不伤到顾衍：“坐下说清楚，我不会结婚，我找你也是因为我心里有你！”

“简桀你不是救世主。”顾衍大口喘气，语气平缓不少，但字字诛心：“你真以为我是为了你？”

“什么意思......”简桀眉头紧锁。

“从一开始，只是对你这种好学生好奇而已，你和我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妈大张旗鼓找来学校让我离你远点儿时候我就知道，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何必把把自己看的那么清高？”

顾衍遗失的桀骜悄然找了回来，现在再看，顾衍不卑不亢丝毫看不出生病的样子。

“别说了。”简桀缓口气，心律不齐，害怕在听下去自己能吐口老血。

“不愿意听？”顾衍脸上堆起笑，眼神犀利：“今天你也看到了，我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很肮脏，我妈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你现在突然出现告诉我你一直在找我，是为了弥补你心里的愧疚？还是来和我炫耀你的生活？”

顾衍笑里藏刀，剐着简桀浑身上下遍体鳞伤。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简桀两手松开对顾衍的钳制，尽量在控制自己的情绪，顾衍像只暴走的小兽，舔自己伤口的同时不忘记回头恐吓身边的人。

比起顾衍身上发生的一切，几句话而已，简桀理解也认同。

错本在自己，该认就得认。

顾衍盯着沉默的简桀看了几秒，两个人相继寂了声。

在待下去害怕自己又控制不了自己，顾衍干燥的嗓子快要冒火，心跳急剧加速，这个环境下让他无处躲藏，身上的伤疤暴露无遗。

“放我走。”顾衍低下头，散尽身上的戾气，瞬间无力。

只是略微一瞥，就看到了简桀手腕上那个红肿的牙印伤疤，流血的地方已经结了血痂。

顾衍心突然很慌，看着简桀忍不住倒退。

他还是伤了人。

“顾衍。”简桀追到门边，伸手一摸才发现顾衍浑身在颤抖。

刚才顾衍歇斯底里的情绪和现在马上要失控的样子，简桀心都揪在一起。

“别害怕。”简桀揽住顾衍的腰。

“放开。”顾衍极力隐忍，后背传来简桀胸膛的温度，滚烫炙热。

简桀把顾衍的身子扳过来，让顾衍和自己面对面。

“你怎么样才会相信我？”

两个人离得太近，呼出的气围绕在鼻尖，隔着两个胸膛是两颗心跳一致的心。

“相信我。”简桀微微叹口气，眼前是顾衍那张刻在他心头的脸，他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怎么还能放开？

顾衍呼吸加快，刚想要用力推开简桀，对方的唇就压了上来。

简桀闭着眼，先是试探，唇上冰凉柔软的感触使他舍不得放开，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帮助顾衍，更不知道顾衍到底怎样才会相信他，他只知道，他这次找到顾衍，就不会让顾衍在从他身边溜走。

他不想禁锢顾衍，他只能从最温柔的办法开始，击碎顾衍心里垒起来的那道防护。

滴水穿石，他不知道要用多久，但是他愿意等。

那个活在他记忆中的桀骜少年，现在就在他眼前。

“我等你。”简桀换了个姿势，嘴唇又一次压了上去。

“我等你接纳我。”

顾衍只感觉自己的牙齿不受控制，轻易就让简桀的舌头滑进。

思绪和理智早已找不到回家的路，顾衍慢慢地反客为主，从被钳制变成钳制，两手握住简桀的胳膊，把人往前推去。

也不知道是谁拌了谁的脚，简桀后背陷进柔软的被褥中。

两唇紧紧相贴，简桀来者不拒，顾衍追随而上，一股血腥味蔓延在两人唇齿间，却谁都舍不得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