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天随便炒了几个菜, 卖相不好味道也一般，自己坐在餐桌旁边伴着一条流口水的狗，等了半个多小时顾衍和简桀也没出来。

“好狗, 你去叫他俩吃饭。”林笑天对着元宝说了一句, 转眼看着元宝这条傻狗已经有上桌子的前兆, 气的前胸后背一块儿疼。

他不是不想去, 就刚才屋里一顿‘叮铃桄榔’, 还有两个人立刻马上就能打起来的争吵，紧接着又没了声音，是个人都能想到怎么回事儿。

也不知道他刚才说的那句‘下嘴轻点儿’让简桀有所收敛没有。

作为心疼儿子还操持一切的老父亲, 林笑天表示心累。

偏偏儿子不省心。

眼看着饭菜都凉了，夜幕也落了下来, 林笑天再三犹豫还是耷拉着拖鞋到了客房门口, 贼似的拿耳朵贴在门上, 安静的听了一会儿。

门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

堆着一脸疑惑，林笑天正想推门进去, 门‘咔’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紧接着露出顾衍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林笑天捂嘴往后跳起：“哎卧槽!”

顾衍把门轻轻合上，示意林笑天先出去。

“简桀呢？”

“睡了。”

“......”林笑天撇了下嘴，眼神不自觉的往顾衍嘴角看去：“啊，那先吃饭。”

“我先回去了。”

顾衍没有要留下的意思, 走到客厅把鸟笼拿手上, 从狗窝里把鹦鹉抓了出来。

“什么情况啊！”林笑天有点儿急了, 一手握住顾衍的胳膊：“大半夜的你怎么走？留下待着又没什么事。”

“笑天......”顾衍就着现在的姿势, 转头真的是相当无奈的说道：“谢谢, 但我希望到此为止。”

“什么狗屁话。”

林笑天头上冒火，看着顾衍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感觉胸腔都要炸了：“我林笑天没权利管你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衍笑笑，已经没有力气和林笑天过多的解释：“最清楚我情况的是你，最理解我的应该也是你，你明明知道我不想把简桀牵扯进来。”

“你说的简单！”林笑天好笑的喘口气：“什么叫牵扯？当年明明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儿，没有别人造谣，没有简桀他妈过来给你压力，没有梁齐那个王八蛋孙子你现在不会这样！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承担就能承担！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简桀呢？你把他推开那么远你说是为了他好，你自己呢？阿姨呢？”

“过去了。”顾衍说。

“过不去。”林笑天放开顾衍的胳膊，语气坚定：“在我林笑天心里就是过不去！你现在偶尔还控制不住你自己那就说明在你心里还是过不去！”

顾衍没在说话，端着鸟笼把包背好，头也不回的走到玄关处。

换好鞋，林笑天也没追上来。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已经有了裂缝，是无奈，是不解，是愧疚。

“我走了。”顾衍把门打开。

“顾衍，当年谁传谣言不重要，谁害你进去不重要，但你一直把自己关起来，我们谁都走不进去你心里，这样你也要把我们都推开是吗？”

良久，顾衍叹口气，终究是带着鹦鹉出了门。

一声对不起伴随着关门声，留下林笑天满脸的错愕和失落。

——

顾衍出了门，冷冽的风刀刮似得吹来，没几秒就感觉脸都僵了，耳朵泛起疼意，鼻子也跟着有些酸。

出了林笑天家门往外走，到最近的地铁站得走半个多小时，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往地铁站走的班车也停了。

顾衍埋头往前走，怀里抱着鸟笼。

鹦鹉大人叫了几声，顾衍一直没什么反应。

一种形容不上来的情绪在他胸膛内左右乱撞，不是孤独又胜似孤独，他知道这一次他身后不会再有人，他倔强蛮横的把林笑天推开，莫名心里又有种快意。

从很早前，顾衍就习惯把自己的安全区划在他那个残破不堪的小屋里，他能接纳林笑天走进来，却害怕走出去。

外面的世界一天一个样，自己却在十年前的那一刻停在了原地。

他是这个世界上渺小的尘埃，万千繁华之中那一盏不会自己发光的灯，他走在路上，许多人与他擦肩而过却根本不认识他是谁，他手持初中文凭，身份证上的年龄逐渐增加，人事档案里那抹永远消除不掉的污渍，每一样，都让顾衍坐立难安。

他不是心病，他是太真实。

他一直不愿意让林笑天找简桀，不愿意再提起之前的事，不是因为心病。

但只有他自己懂。

所有的一切握在手里，那就有失去的那一天。

他不想重蹈覆辙再因为某些原因，迫不得已放开。

不管是林笑天，还是简桀，顾衍不想在失去一次。

那种时时刻刻担惊受怕的情绪左右他的大脑，让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与其失去，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拥有。

顾衍裹好身上的大衣，披着寒冷的风，埋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进夜色里。

追出来的林笑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手里拿着车钥匙，手指关节已经冻的发白。

短短几步路，他突然没勇气追上去。

——

进屋的时候林笑天情绪不是很好，看到简桀的时候有些诧异。

简桀坐在餐桌上，正把啃了一半的鸡腿骨头递给元宝，看到林笑天进来，也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吃饭。

林老父亲重重叹口气：“伺候完他还要伺候你。”

“辛苦，爸爸。”简桀说。

“你不是睡了吗？”林笑天哆嗦的打了个喷嚏，光脚进了屋。

“嗯。”

“......都听到了？”林笑天坐到简桀对面。

“声音挺大，听到我就醒了。”简桀继续吃。

“都有毛病，你俩到底想什么呐？”林笑天翻个白眼。

简桀吃饭的手一顿，继而心平气和的说道：“他需要时间和空间，逼的太紧他更难受。”

“现在顾衍连我也推一边儿了，你不是和他在屋里......算了，当我瞎折腾了。”

“老谢电话你有没有？”简桀吃了口米。

元宝哈着嘴，两条前腿搭在饭桌上。

林笑天扔了块儿肉过去，一边摇头说：“换号了，顾衍出来那年我打电话过去想拜个年顺便说一声，发现他号码早不用了。”

简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干嘛？”林笑天随口问一句。

“有些事情想弄明白......”简桀一边吃一边说：“张界你还记得吗？”

“张界？”林笑天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思索一下：“还真没什么印象......”

“坐我和顾衍中间。”

“小胖子？”林笑天挑眉。

简桀不置可否：“他在我转学之前就转学走了吧？之前也让梁齐欺负了不长时间，顾衍替他出过一次头。”

“我可以问问......不过话说回来，你和贾贝怎么回事儿？”林笑天眉一皱，饭都不想吃了，从桌上摸出烟刁一根在嘴里，又把烟盒递给了简桀：“你俩什么时候搞一起的，你真要结婚？”

“不结。”简桀接过烟盒，说的斩钉截铁。

“你他妈知道我在群里看你说你要结婚的时候啥心情吗？”林笑天指了一下元宝：“跟他妈它吃了屎一样。”

元宝狗脸懵逼，不明所以。

“顾衍去看过医生吗？”简桀深吸一口，享受那股苦涩的烟味。

“带他去过，不配合。”林笑天叹口气：“也不是不配合，是根本没什么用......坐那儿开导半个小时就要八百，屁用没有还浪费时间......超级贵宾一对一，保证五个疗程见效，就商业街那块儿那个私人心理诊所。”

“压力大，失眠，这些小毛小病基本上立竿见影，顾衍这种长时间挤压的心理问题，包括之前那几年在里面的生活是根深蒂固很难在他心里去除的，所以你找的那些心理医生只是理论上的暂时开导，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听过吧？”简桀把烟灰抖进烟灰缸里。

“你啊。”林笑天抬下巴：“你就是系铃的。”

“所以，我来解。”简桀也不客气，对林笑天摊开手掌：“爸爸，只求管饭。”

“滚蛋。”林笑天一脚弯起来踩在凳子上，面色正经不少的说道：“顾衍的情况太明显，还有一点，就是他的生活，他他妈天天窝在那破屋子里，上个班累得半死半活，从出来之后就没去见过我爸妈，再过几天过年了，让他去他也不去......”

“我过年不回去。”

“卧槽？”林笑天上下打量简桀：“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回去？”

“断了。”简桀把烟蒂暗灭，随即又补了一句：“和我妈断了，关系。”

林笑天震惊的张开嘴，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顾衍话里的意思：“什么叫......断了？”

“只差一张证明的那种。”

简桀没有过多的解释，想到什么似得从自己钱包里掏出一张卡：“里面有二十万，顾衍一直打杂活儿解决不了问题，我想着找个门面给他开个小店。”

“你省省吧。”林笑天把卡推回去：“我会馆给他分着股份，平常给他打的钱他也不用，说白了连我这儿他都不愿意多来住，给钱你觉着他会要？”

简桀沉默。

“不过......”林笑天话里拐了个弯。

“什么？”

“买个职高证给他，在给他报名个自学大专？”林笑天一拍手：“聪明啊。”

简桀没有反驳，仔细琢磨了一下林笑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