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还没淡去, 逐渐落下的夜幕笼罩着万家灯火，远望去与无边天际连成一体。

简桀开门的时候顾衍没有像往常那样到门厅迎接，浓厚的炖肉香却早一步扑面而来, 客厅的灯只开了两盏, 伴着电视机传出的频道声音, 让屋子里生气满满。

换好鞋, 简桀依旧没看到顾衍, 只有一抹橘黄色的小身影飞奔而来。

猫这几天身材有了质的飞跃，原先两只手指轻轻一捏就能提起来，现在得用手捧着。

“你爸呢？”简桀蹲下, 把猫抱怀里。

看着瞪两大眼只想着吃肉的橘子，简桀勾唇一笑。

客厅内顾衍窝着身子, 蜷缩在沙发里, 似乎是睡着了。

一切都显得平静祥和, 人有时候非常容易满足，需要的并不多, 一抹笑容，一个动作，一句话，还有现在顾衍这张胡子拉渣却睡颜刚毅柔和的脸，简桀心底小银锤猛击, 荡起阵阵涟漪。

悄悄蹲下身, 凑到顾衍跟前, 还能听到顾衍平稳顺畅的呼吸。

这张脸简桀好久没有仔细看了, 与记忆中的重叠, 却又出奇的不一样。

稚嫩夹带着成熟，都是简桀最爱的样子。

在顾衍有些干瘪的嘴唇上嘬了一口, 下一秒，顾衍迷糊睁开眼：“回来了......”

“怎么不上楼睡？”简桀倒了杯水，递给顾衍：“会感冒。”

“我炖了肉......哎卧槽？”顾衍睡眼朦胧的打个机灵：“火还没关！”

厨房香溢弥漫，橘子四只腿跑的飞快，漂移进了厨房，扒在顾衍脚边扯嗓子讨肉吃，稀疏的毛下面是圆滚滚的肚子。

“尝尝。”顾衍夹了一筷子，喂到简桀嘴边：“我看冰箱里还有牛肉，按照我妈之前的做法炖了一锅，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简桀顺势借着顾衍的手吃了一口，肉炖很入味，也不柴。

橘子眼看没自己的份，爪子勾住顾衍的裤腿，吃力往上爬，嘴巴一张一合喵呜——的在痛斥顾衍对它的无视。

小东西把两人逗乐了，简桀伸手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幼猫罐头，捧到了橘大爷嘴边：“没少你的。”

“对了，笑天那边帮我联系了律师。”顾衍把锅里的肉腾出来，靠在洗碗机旁边：“乱七八糟说了一堆，专业用语也听不懂，那意思反正是有胜率，他们把房子拿去不合法什么的.....”

简桀拿手指在橘子脑门上怼了一下，点头道：“多咨询几个，找个靠谱的把这事解决了，人为财死，但要取之有道，有些事情没必要顾及那么多外在原因，宝贝儿......上楼洗澡去？”

“你他妈还真是骚上瘾了。”顾衍呸了一声，按开洗碗机的按钮。

从他和简桀住一起，好像日子比平常轻松了很多。

那种没日没夜都没盼头的萧瑟冬日，睁眼望不到尽头的无力感，因为简桀的出现，都成了顾衍期盼的宁静。

睡觉之前简桀死活抱着顾衍蹭了半天，一想到明早起还得去公司开会，从脚底升起的抗拒直冲后脑勺。

“不然我离职吧。”简桀侧躺到顾衍腿上，睁眼看着天花板：“倒是有几个橄榄枝，但我不知道要不要接。”

顾衍：“随心。”

“有时候我在想，到底为什么工作......”简桀手不老实，往顾衍睡衣里摸：“要说为了孩子我理解，为了生活我理解，为了钱我也理解......矛盾，抛开这些我也不是富二代，不工作又没法儿活......”

“睡吧。”顾衍拿开肚皮上那只手：“这两天又有点降温，我老是犯困，都你的原因......大半夜不睡觉瞎jb折腾。”

“你不也没拒绝吗，一盒十个，现在就剩俩......”简桀翻身，扑倒顾衍：“时间还早......”

“早个屁！”顾衍两手护在胸前，欲哭无泪：“哎你他妈泰迪转世的吧？我今儿真没精力干——你，咱们来日方长。”

这句话不知道get到了简桀哪个点，后一秒撑在顾衍身侧的胳膊一软，整个人笑的双肩抖动，不能自已：“......睡了，睡了。”

“不是，这还闹脾气了？”顾衍挑眉，努力撑起上半身：“咱们有话说话，哥哥最近年纪大体力跟不上，但哥哥愿意满足你，实在不行蓄个力，你觉着怎么样？”

简桀出其不意地在顾衍嘴上亲了一口，一闷被子躺到顾衍身边：“得了啊，给你个台阶你还不愿意下了。”

关灯后的卧室瞬间陷入黑暗，顾衍从后面搂住简桀，把冰凉的双脚挤到简桀腿边：“我总觉着这日子过得太舒服了。”

简桀闷笑道：“没发现你还有受虐心理？”

“瞎说。”

“这两天我想了想，这么长时间也没去我妈那儿看看，等着周末想这个时间过去一趟。”顾衍手臂收紧，似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去吗？”

黑暗中简桀睁开眼，床边床头柜上摆着的花瓶隐约能看到轮廓，静谧之下，两人心跳一致。

“去。”简桀慷锵有力的答道。

——

简桀出门的时候顾衍还在睡，似乎是放下了多年紧绷神经的心事，顾衍最近尤其贪睡，像只还未修炼成人的蛇精，一到冬天就进入了半眠半活动的状态。

睁眼的时候时间接近中午十二点，橘子缩成一小团，睡在顾衍脚边。

没有简桀的家里，顾衍会感觉非常没落孤单，窗外蓝天暖阳，顾衍叹口气，一边盘算着得开始找工作，一边把橘子抱怀里，准备下楼随便垫一口。

脚还没踩在楼梯上，一层门厅开门的声音倏地响起在空荡宽敞的客厅，紧接着一道女声响起：“儿子——？”

这道声音劈裂顾衍维持的宁静，他整个人楞在原地，瞬间竟然能思绪万千！

然而只有头脑活动没有任何意义，他像是一尊无法自行行走的石像，心跳飙到最快，浑身却似乎血液不循环一样，冰凉彻骨。

——是简母。

顾衍想逃，但心里明了，他身后没路。

简母自从过年那天和简桀和好之后，一直不想拉下面子来找简桀，毕竟是原则性问题，她既然已经做出让步，简桀也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思来想去，到底是亲生的，事已至此总得有个人迈出那一步，总不能把儿子扔了吧？

从超市买了东西，大包小包提过来，要是简桀不在，她就做好饭等简桀回来，两个人坐下心平气和聊一聊简桀择偶这件事。

也没多想，简母换好鞋，进了屋。

客厅倒是收拾的干净，窗户没开有点憋气，简母一边想一遍手脚利索的把东西放好，开了窗户，回头的时候下意识往楼梯上瞥了一眼。

顾衍站在楼梯之上，怀里抱着还在睡觉的橘子，一身合体睡衣，头发凌乱，面无血色。

两个人都是震惊，简母没想到儿子家里还藏了个男人，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你......”简母后退一步，两手捂住胸口，眯眼仔细在顾衍脸上分辨半晌，突然张口惊呼：“是你——！”

“阿......阿姨。”顾衍勉强扯出一抹笑，两腿僵硬的下了楼，站到简母对面：“您好。”

“你怎么在这里！”简母头皮发麻，震惊之余气的面红耳赤，嘶声叫道：“顾衍！你怎么在这里——！”

“阿姨，对不起您......”顾衍张口想要解释，却找不到由头。

“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儿子！”简母扑上来挥手在顾衍身上狠狠拍了几下，急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看到顾衍的那一眼开始，她就知道简桀最近所有的异常都出自哪里。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甚至恨得想要撕碎眼前这个一米八几强壮健硕的男人！

十年前因为这个人差点毁了自己儿子的学途，十年后又是因为这个男人毁了自己儿子即将到手的婚姻。

她恨，一米六几的个头爆发出两米二的气势，把顾衍打的步步后退。

怀里的橘子呲溜从顾衍怀里逃走，缩到门厅边的鞋柜旁，怯懦地看着人类之间的打斗。

“滚——”简母声嘶力竭，把顾衍往门边推：“我告诉过你不要纠缠我儿子！我告诉过你——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十年了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儿子——为什么！”

“阿姨，对不起我......”顾衍拿胳膊护着自己的脸，心沉到谷底：“您听我说......”

“滚！你配我不上儿子，你这辈子就应该待在监狱里为你做的错事忏悔！”简母一把抓起橘子，扔到顾衍怀里，嘶吼道：“你是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过来打扰我儿子？拜托你看看清楚，你和简桀之间的差距，你以为你还是当时在校的那个学生？告诉你顾衍，全世界所有男人都可以和我儿子在一起唯独你不行，因为——你很脏！”

眼前快要变成小老太太的女人嘴巴一张一合，顾衍却感觉瞬间失去了五感。

他听不到，看不清，张嘴说不出话来。

那一声声谩骂夹杂着诅咒，如同窗外突然下起的鹅毛大雪，似乎要将他淹没在世界其中一个不之名甚至没人会在意角落。

这种无助是发自肺腑的，顾衍感觉不到一丝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