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东头沟

第二天一大早，赵平安早早醒来，空庭新雨，就连石板都荡漾着清新。简单收拾了一番，用过了早饭，便准备从王府辞行。不过赵平安一早都没见到姜磊的身影，细问下人才知道姜磊昨天傍晚便冒雨离开了。

赵平安心想这姜磊还真是风里来雨里去，好歹是生死之交，这不辞而别属实有些潇洒过头，不过他转念一想，江湖夜雨潇洒自如，有缘自然再相逢。

赵石将十块大洋递给了赵平安，嘱咐他路上可千万要把钱装好，小心被三只手偷走，又嘱咐他千万要省着用，可别大手大脚，这一度让赵平安觉得自己像是要出嫁的闺女似得。

阿兰同样思家心切，准备回家。赵平安心想正好顺路，免得她再遇到什么危险，当即决定送阿兰回家。临走的时候，赵平安在自己的房间里踅摸了一圈，什么镜子茶具之类的东西，通通裹进了包袱里。

这让阿兰看得频频摇头，这小偷小摸的行为她属实看不上，但怎么说赵平安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提醒道：“这样不太好吧？”

赵平安却摆了摆手：“虽说王佩臣一死，王家势力得散去一大半，但这样的东西他们家要多少有多少，说不定还嫌弃我用过，到时候直接送给下人了，没事没事。”

阿兰也不好说什么，两人离开王府，一路前往东沟村。近乡情怯，阿兰已经泪眼婆娑，沿着村路一路往前，阿兰站定在原地。赵平安望去，农家小院里一名中年妇女正坐着马扎用荆条编框。

阿兰喊了一声娘，那妇女闻声猛地抬起头来，呆呆地看了阿兰一会儿，这才双手撇下筐子，冲出院门与阿兰紧紧相拥，两人抱头恸哭，不一会儿已经引来了不少村民。

“阿兰回来了，阿兰回来了。”有村民喊道。

阿兰死里逃生的消息传遍了全村，听闻是赵平安救了阿兰，阿兰的父亲几欲跪地磕头，都让赵平安拦了下来。父母两人热情地将赵平安迎进屋内，又是给赵平安倒水，又是要张罗村民凑一点猪肉搞来吃。

赵平安连连阻止但却盛情难却，他注意到阿兰家里几乎家徒四壁，唯一值钱的东西只怕就是院中的那些铁质农具了。

另一个村民进来左看右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阿兰垂泪说道：“惠芬死了。”

那村民听罢直接瘫倒在地，赵平安知道他应该就是惠芬的父亲了。

这样的场面让赵平安不是滋味，两个姑娘一生一死，这怎么能不让惠芬的家人伤心。几人连连去搀扶惠芬的父亲，直到一个时辰过去，他才从悲痛中恢复过来，只是呆呆坐在一旁，看着众人忙活。

阿兰母亲从炕底掏出了一个小布袋来，小心翼翼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尘，这才打开口子看了看，扭头对赵平安说道：“今天吃白面，弄个猪肉白菜。”

一些村民们提来一些猪肉，堆在一起约莫有个小半斤，他们在院内架了一口大锅，将猪肉白菜一切，咕噜噜煮在了一锅中。

另一头几名妇女已经在屋内和面擀面，在屋头起火烧水。赵平安注意到一旁的篓子里装着五六个干瘪发硬的窝头。

趁忙活之际，阿兰这才讲述了在墓下发生的事情，村民们听着沉默不语，一时间叹气声此起彼伏。

第一碗面自然是端到了赵平安的面前，他注意到一些村民已经流口水了，赵平安看着这碗面足足有半碗肉，知道这半斤肉几乎都到了自己碗里，而其余村民能分到肉渣就算不错了。

看了看这碗面，他忽然开口说道：“这东西太肥了我可吃不下去，你问问阿兰，昨天我吃得是什么东西，这又是什么东西？”

赵平安摇摇头，起身将碗里的肉都倒进了锅里。

气氛一时间尴尬了起来，村民们手足无措看着赵平安，在他们的生活里，这猪肉可是过年才能吃得上一顿的东西。

阿兰低着头，轻轻说道：“是，这种东西他们下人都不吃。”

赵平安冷哼一声：“我先睡一觉，睡醒了再说。”

看恩人这么说，阿兰父母略显局促，他们不知道刚才好说话的恩人现在怎么如此冷漠。

可见赵平安已经躺在炕上，他们只好让其余村民先吃饭。村民们久不吃肉，个个已经是如狼似虎，不一会儿便把这一锅猪肉白菜吃得一干二净。直到村民们一个个散去，赵平安也已经是饥肠辘辘，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起来。

“恩人，饿了吧。”阿兰母亲说道：“您是大富大贵的人，吃不得乡下这些东西，他老汉。”

阿兰父亲闻言，沉默地从衣内小口袋里抠出了两块大洋来：“之前我们找过人，谁能救出我家阿兰来，就给他两块大洋。您拿了钱，去城里吃些好吃的吧。”

赵平安摇了摇头，他径直走到了炕头的小篓子旁，不见外地拿出了一个窝头啃了起来。

他顺手将从王家带出来的包裹交给了阿兰母亲：“这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你们看有用的就留下，没用的去城里也能卖个几个铜板，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吗，大洋你们自己留着吧。我知道这些钱肯定是你们求爷爷告奶奶，不知道非了多大劲儿凑来的。”

直到这个时候，阿兰才明白为什么赵平安要拿这些东西，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这个打算，他是为了帮助自己。

“这窝窝头还挺好吃的。”赵平安往自己的兜子里装了几个：“我留着路上吃。”

他就势从自己的兜子里掏出了三块大洋来放在桌上：“这些钱你们拿着……”

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来，又翻开兜子掏出了两块大洋放在桌子上：“这两块给惠芬他们家。”

这个时候，即便是再愚钝的人也想得出赵平安之前为什么要将那一碗猪肉倒回锅中了，他连这涩口干硬的窝头都能吃下嘴，怎么可能是吃不惯肥肉呢。

阿兰的父亲终于跪倒在地，任凭赵平安怎么劝阻也没用，结结实实给他磕了三个头：“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

赵平安摆了摆手，他知道这些村民生活困苦，可亲眼看到，依旧是于心不忍，他能做的不多，但只要对得起良心，五块大洋算不得什么。

“我还有其余的事情，先走了。”赵平安冲阿兰摆了摆手。

阿兰的父亲忽然说道：“去后山喝一口井水吧，那是一汪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