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三人进了大梁边关。

沈清颜重回大梁。

边关盘查得十分严格，与沈清颜随宁河郡主离开的时候，情形迥然不同。

排队入关的时候，沈清颜便意识到，这有可能是在查容隐，或者还要再加上她！

京中变乱，容隐失踪，京里的人怎么可能放过他？

整个大梁，就连死皇帝李衍都算不得什么，只有容隐才可能是那些人真正的心腹大患。

无论下一任皇帝是谁，还是哪个权臣想要趁机执掌天下大权，那首先想要扫清的障碍，一定都是容隐。

更何况以容隐为人，这些年杀的人太多，得罪的人就更多。想要杀他报仇、泄愤的，就更是数不胜数。

一抹幽光从沈清颜心上滑过，她不由得转头看向容隐。

倘若她此时向守关的官兵举报容隐——那是不是，她的大仇就能提前到现在，就能得报了？

此时的情形，连她都能预判到，以容隐这狐狸般的狡猾，如何能感知不到？

可是说也奇怪，容隐的侧脸平静而放松，丝毫未见半点紧张。

感受到她望向他，他甚至还偏首看过来，眼角微微一弯。

队伍向前，终于，沈清颜走到了官兵面前。

官兵盘查沈清颜身份，她犹豫了下，还是编了个身份，说是达安的媳妇儿。

容隐登时挑眉。

达安也机警，登时上前揽住她的肩。

达安这小山一样的胡人往眼前一站，那守关的士兵横了横他们两人，问他们是入大梁是做什么去。

达安瓮声瓮气回答，说在大梁开着皮毛铺子，并且报出了铺子的名号。

这个铺号，沈清颜也听说过，还真是个有许多间分号的大商号，在整个西北一带都非常有名。

她惊诧地望向达安，达安向她眨眨眼，她便闭了嘴，什么都没问。

那官兵显然也知道那商号的名头，又观察了他们两个一会儿，没瞧出什么异常来，便也没说什么，摆手叫他们两个过去。

沈清颜被达安揽着肩膀带离官兵眼前，她回头望向那官兵，内心在挣扎：她是不是不应该放弃这个机会，是不是应该干脆将容隐给卖了？

一步一步走远，她终究还是没能打定主意，只得作罢，甩甩头疾步走入关内。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这一刻迟疑。

她想，或许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吧？

总归不忍心，让肚子里的孩子第一次与他阿父“见面”，她便这样快就将他阿父给卖了。

又或者，她也是替官兵们着想——以容隐的手段，他自然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尤其是与他距离最近的官兵，性命都是最先没的。

可是不管怎么样，沈清颜的心情都十分沉重。

只能安慰自己：或许时机还不成熟。

等时机到了，她绝对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

……

既然回了大梁，沈清颜原定的目标便是直奔守边的各个兵营，前去集合沈家军旧部。

可是此时容隐跟在身边，这个计划便不得不暂作更改。

为了迷惑容隐，她当晚适当地接受了容隐一定程度的亲昵。

好在他现在还不知道，她已经身怀了他是假宦官的铁证，于是他在她面前还在装作宦官。

便是亲昵，都依旧还是用着隔靴搔痒、望梅止渴的法子。

若只是这样，她倒还不怕，总不至于会伤到孩子。

她便也努力表现出小别胜新婚一般的投入，身子柔软，百般迎合，曼声嘤咛……

容隐颇为满意，这一晚，已是亲遍了她的全身。

只是他又蒙住她眼睛，想要用些工具的时候，被沈清颜拦住。

现在回想起来都是耻辱，从前以为他蒙住她的眼，是真的在用别的物件儿代替；可是这一刻才明白，他其实用的，全都是真的！

是她笨啊，没有经验，只以为那样的触感不像是皮肉，应该是木杵一类，竟被他一直骗了。

“千岁，今晚就先到这儿吧……”

她满面绯红娇羞，“奴婢的身子，还有些不适。”

她抱住他亲了亲，“再给奴婢几天，等奴婢身子歇过来的。”

他闷哼一声，用指尖在她眉心点了点：“嗯哼，睡吧。不许乱动~~”

她趁机投入他怀中，指尖绕着他喉结打转：“既然就在边关，我便有一事想求千岁允准。”

她求他，想去当年他阿父屯兵之地雪月山去看看。

“……毕竟那里也是我的出生地。”

她想，他该明白，她是在暗示，她其实是想去祭奠她阿父的。

所以他这个仇人不合适随她同去。

那等她到了雪月山，便有机会再次遁逃而去！

容隐仿佛有些困倦了，绵长地“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任何话，只拥着她睡熟了。

次日她郑重其事向容隐辞行。

容隐缓缓喝完碗中的清粥，放下碗筷，淡淡抬眸：“嗯，走。”

沈清颜惊愣地看他竟随她一同出门！

“千，千岁，你这是……要去哪里？”

容隐偏首看她：“自然是与你同去。”

沈清颜当场崩溃，故意落下泪来：“千岁请留步！奴婢阿父……还有我沈家一家人，都不希望看见千岁！还望千岁明白！”

“千岁请就在客店歇息，奴婢自己带达安去就行！”

容隐依旧是一脸的清霜，眼底毫无波澜：“我便是去了，他们又能如何？变成鬼，来捉我索命不成？”

沈清颜便也点头：“不仅仅是普通的鬼，理应是厉鬼！”

容隐却依旧只是淡淡一哼，“那又如何？”

他抬眸锁住她的眼睛：“如果真能如此，那也算他们报了仇。你应当更愿意看见才是，又何必拦着我去？”

沈清颜恨得牙根儿痒痒。怎么别人都怕的事，他还能这么不在乎！

两个人这样拉锯的时刻，达安偏也说：“……小颜娃娃你别怕，有我达安在，谁都伤不了我小恩公！”

“管它是人是鬼，谁敢靠近我小恩公，我达安必定亲手撕碎了它！”

沈清颜：“？？？”

这达安，他这是几个意思？都开始拉偏架了不是？

沈清颜现在忽然明白，容隐为何会早早向达安揭开了他自己的大狐氏后裔的身份。

其实这原本不符合容隐的性子，容隐是习惯了凡事都深藏不露的人。

——现在看来，容隐分明就是故意拉达安过去，跟他站一边。这样达安就非但不会护着她而与他作梗，反倒会彻底颠倒，凡事都开始以他为先，与他一起压伏她来了！

她得认真考虑考虑，或许是真的该叫达安回乌护了！

……

终究还是三个人到了雪月山。

正值隆冬，雪月山雪色空蒙。

沈清颜原本以为，她见到的必定是满地荒凉——兵营早毁了，属于她阿父的一切痕迹必定都被扫灭。

可是她却没想到，等他们的马匹穿过树林，望向山下那一片原属于兵营的狂野时，她仍旧看见了整齐的木房！

甚至，那木房的窗内还筛出昏黄的灯光，点点照暖了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