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南离国、上墉城、太微宫

是夜，大殿内萧韶只留下了他们姐弟二人守灵，他端正跪在灵前，萧凰在他身后半步。其余人等皆在殿外，听候差遣。

“勺子，后半夜就由阿姊来守吧，你去休息……”萧凰看着这短短数日，就已经消瘦了不少的弟弟道：“明天姨母他们就要到了，下午东渚派来的特使——东渚的太子也要到了；后天据说北禺的特使也会抵达上墉。这些人都少不得需要你亲自去接见……你再不去休息休息，小心熬坏了身子。”

萧韶却摇摇头，道：“我不累。倒是你白日里要招呼那些命妇，官小姐们也累坏了吧，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就好。”

“你啊，唉……”萧凰蛾眉轻蹙轻叹一声，知道弟弟是在说谎，白日里她看见颜家公子跟着相国忙前忙后，这几天操劳下来，人是一脸的疲态。何况自家弟弟白日里要忙国事，还要看顾父亲葬仪的各项安排，晚上还要通宵守灵，哪有不累的道理？只怕还是跟自己一样，根本就睡不着吧……都这样了，现在还反而来劝自己去休息。

“好歹去歇一会儿吧……”萧凰似在劝慰弟弟也像是在跟自己说：“阿爹也回不来了……”

闻言，萧韶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萧凰道：“阿姊，我不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我是真的睡不着，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阿爹生前的样子……”

“阿爹的离世错不在你，你不用自责……”萧凰知道这样的开解话语有些苍白无力，于是只得道：“你这样熬着，阿爹若是在天有灵，走得也不会安心的……”

“……”萧韶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我再待一会儿吧，我能陪阿爹的时日也就只剩下这些天了。”

说罢，两人一同看向了大殿中央停放着的棺椁。是啊，等出殡以后，他们就真的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漆黑的夜幕之上，既无星子也无月亮，但时光的流逝却毫不停歇。宫殿角落里铜滴漏的水规律而不间断，已经落下二万一千六百次。 殿外，暮色之下一人手捧一物朝着太微宫匆匆而来。

来人停在殿外，与守在门口的黄内侍低语了几句，黄内侍便从来人手中接过一封书信，快步来到新君身边，跪地把手中之物呈递到了新君跟前。

“陛下，北境有密信奏报。”

萧韶闻言，接过他手中的密信，快速看了一遍。随即脸色微变，语带寒霜道：“无耻老贼！”

“勺子？”萧凰被他瞬间爆发的怒意惊到，萧韶听见萧凰的声音下意识的就把手中的书信捏紧了几分。萧凰见他此状，又听见方才黄内侍的话，前因后果加在一起，她便已经猜到了几分。

“给阿姊看看。”萧凰朝萧韶伸出手，讨要书信。按理说国事上她不应该插手，可现在这个关头，若真有什么事，她也不希望弟弟独自一人强撑着。她虽帮不上什么忙，但多一个人说说话总是好的。

“不给。”萧韶闷闷的说道，还把手背到了身后。萧凰见他这动作如同小时候，他和自己耍赖时一般，这段时日因为父亲离世，带来的压抑心情竟微微轻松了些许。

当初父亲和颜相定下计划后，是打算将她姐弟二人都送走的，是她察觉出了其中的异样，然后在她的哀求下，父亲将计划告知了她。于是她主动选择了留下来，因为他们姐弟二人若全被送走，势必会引起两位王叔的警惕，导致计划不能顺利实施，且父亲的身体状况也将暴露，那时局势将会对他们更不利。

然而，这个弟弟这段时间看着是长大懂事了不少，可她这个当姐姐却知道，他只是在逼迫自己。这段时日他就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弦，片刻不让自己放松，这样长此以往，这张弓迟早会有断裂的一刻。现在看他这突然冒出的小孩儿模样，萧凰心中顿觉五味杂陈。

“你不给，我也猜得出来。”萧凰收回手，双臂抱胸沉吟片刻，道：“嗯，北境来的密信……那么肯定就是跟曦祜国有关的，是不是？”

萧韶暗自紧咬牙关，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直直的看着萧凰，眼中既有紧张又有不甘。

萧凰此人，今年二十有二，在她这个年纪，同龄的女子中，有的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可她身为南离尊贵的嫡亲公主，却至今未婚配。

萧凰、萧韶姐弟两长相有五六分相似，其实准确来说，萧凰长相似父亲；萧韶长相酷似母亲。两人容貌都是十分的出色，气质却大为不同，一个灿若云霞，一个艳若牡丹。

萧凰及笄后其父萧淮便一直为其寻觅佳婿。这消息一经传开，便引来了天下人的目光，各国王子王孙、公卿贵族之子纷纷派人前来提亲，而这其中也有曦祜派来的使臣。

当年萧淮为萧凰的婚事极为上心，前来求亲之人他都会一一考察，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女儿将来所托非人。收到曦祜使臣替太子求婚的消息，萧淮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对前来的使臣不谈女儿婚事，只议两国和谈之事。

可这之后，萧淮之前看中的几位佳婿候选人，却接二连三的出了事，虽然传言都说是曦祜国所为，却因为一是苦于没有证据；二是没有与曦祜对质的实力，都纷纷选择了忍让。但有些受害人亲属不敢向凶手对质，便把矛头转向了另一方，埋怨南离国君的声音开始悄悄出现，随着受害人的增加，这埋怨声也越演越烈，甚至影响到了南离国事。

萧凰听闻此事后，立即跟萧淮商议，停止选婿一事，并对外声称，她萧凰此生不嫁！萧淮听后自是不同意，但奈何萧凰坚持，且埋怨之声已经影响甚大，最后萧淮只好妥协，选婿一事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 选婿一事当初声势有多浩大，最后萧凰落得的嘲讽就有多大。

“信里都说了些什么？”萧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