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阿史那诺沉默的看着萧韶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说话。萧韶却已经不需要他的回答了，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后，萧韶的心开始变得沉重：果然并没有什么援军吗？

萧韶心中自嘲：如今天下，曦祜国力最强，一家独大。他们自来傲慢狂妄惯了，以前便是想打谁就打谁，如今对南离起码还找了个借口。除了照月，其他各国都不想掺和进来，不想被当做下一个打击报复的对象。

于是有的选择坐壁上观；有的盘算着是否能做那得利的渔翁；有的更是做其帮凶。如今本就曦祜一家独大，吞并了南离之后，气焰只会越发嚣张。哼，南离之今日，便不会是尔等之明日？可笑，简直可笑至极！

“哈哈哈哈……”他想到这里，便也跟着笑出了声来。他这一笑，却牵扯到了伤口，疼痛让他下意识的弓起了身体。阿史那诺想帮他看看伤口，却被萧韶给阻止了。他不是想自虐，他只是想让自己记住此时的疼痛，抛弃那些天真和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阿史那诺看着萧韶此时的模样，心里觉得有些堵得慌。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变为死寂，他没来由里感到一阵心慌，那种堵塞郁结的感受更是让他整个身体仿佛受到了刀枪的伤害般难受。

阿史那诺不动声色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以此来缓解这股突然涌上来的情绪。然而尽管如此，那股莫名的情绪却并未因此而消减，反而在增加。这种情绪他之前也曾有过一次体验，那是在南离坎子门外官道旁的一个驿站，这人劝说自己想寻求北禺的支援时。可是，这次似乎比上次还要强烈。

他想他得做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了，也想说点儿什么来让他知道北禺有北禺的困难和考量。

只是，他刚想说点什么，萧韶却抢在他之前开口了：“谢谢你！谢谢你对我施以援手；也谢谢在场的诸位，是你们的到来，解了孤的燃眉之急……”

阿史那诺到嘴边的话，就这么被萧韶堵了回去，不上不下的噎在喉咙口，憋得他烦闷不已。萧韶的话却还在继续……

“今日之恩，韶、没齿难忘。也必将备上厚礼答谢，只是各位现今只怕不方便接受这份荣誉……”萧韶低头沉思了片刻后，道：“孤一定将这份谢礼，亲自送到各位府上。”

阿史那诺沉默的听着萧韶的致辞，心里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是愤怒和一些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萧韶此时的感谢，像是在把他往外推，把自己从他熟人领域内推了出去。还很体贴的考虑到了他们此时不方便暴露的身份，但这样的感谢和体贴，在他听来无不带着浓浓的讽刺……

此时的场面多少有些奇异，南离的君王因为伤重的关系，加上他方才的那一番大笑牵扯到了伤口，因此此时还是躺在地上的。在场的一众人却因为先前阿史那诺是蹲在地上的，所以也跟着蹲在了地上。

但方才南离王的那番话，却是严肃认真，丝毫没有因为此时的场景而失去威信。一众士兵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领南离王这份谢礼。只得纷纷拿眼去看殿下的侍卫官，纳古赫……

纳古赫被众人的视线盯得如芒在背，又看着还躺在地上的南离君王，想提醒自家殿下，是否应该先将伤员搀扶起来？但瞧见自家殿下的脸色之后，他却不敢开口提醒了。不仅如此，他还带着身后那一众兵士默默的退后了，将两人留在了原地，只在外围护卫。

萧韶见北禺的兵士退到了几丈开外，以为是阿史那诺有话要与他单独说，然而等了半天，这人却只是沉默。他倒有些怀疑自己的揣测了，一想到现在南离的局势，他不能离开太久，便打破沉默道：“我说，你打算让我在地上躺多久呢？”

听见这往昔两人之间熟悉的对话口吻，阿史那诺积累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道：“为什么不质问？为什么不愤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的说出这些话，现在他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横冲直撞，这股莫名的情绪他很陌生，让他心里有点慌，他不喜欢。

闻言，萧韶心里微微讶异，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向来是这人在嬉笑怒骂的，今天却一反常态，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阿史那诺见萧韶脸上露出的惊讶之色，心里的郁结更甚，带着探究的目光沉沉的盯着萧韶，不依不饶的问道。

萧韶静静的直视着阿史那诺眼中的探究，没有开口。他没有吗？他有过的，曾经他无数次悲伤过、愤怒过、也质问过，为什么维系了近两百年的平衡被打破，首当其冲遭到攻击的会是他南离？为什么明知道南离被灭，其他诸国皆将步入后尘，为什么他们还会选择袖手旁观？为什么明明只要大家结成同盟，他们也将无所畏惧……

可这些有什么用呢？既不能拯救南离的生死存亡，又不能改变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那么他在认清现实后为什么还要继续去悲伤、愤怒和难过？

“有用吗？”最后，萧韶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

阿史那诺闻言，却仿若遭遇重击，他此时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问题上执拗。不，其实他执拗的不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是在逃避，逃避一个他不想面对的现实……

这一年多不见，眼前这人似乎突然就长大了，长高了，身体看着虽然消瘦，却也结实了许多，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也消失了。五官开始变得凌冽起来，这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转变，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让人挪不开眼，但却让他变得有些陌生，特别是时此刻看上去分外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