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曲载甫心里这么想，面上却露出慈祥的笑容，谦逊道：“这都是托陛下的洪福。”

君臣两人一来一回的就这么开始聊上家长里短了。

等两人来来回回的说了一会儿后，图尔塔话题一转，忽然感慨道：“还是你有福气啊，你看寡人那几个不省心的儿子……”

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儿，让他说出这话时不由得就带出了几分真心，这一个个的……自己现在还活着呢，就已经开始无视他定下的规矩，要是哪天他不在了，这不得将北禺的天掀翻了去？

相国大人这么多年来，可谓是在君王跟前练就了一手是“闻弦音而知雅意”的本事。一听这话，知道，今天传他前来的重点要来了！

但他口中却还是方才聊着家长里短的语气道：“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牙齿还有咬破舌头的时候，何况人呢？”然而说的却是一语双关的话，只是君王对他的回答，似乎不是很满意。

“你啊……”图尔塔笑着指了指相国大人，道：“还是这么喜欢打马虎眼，那孤就直接问了，你看，孤的儿子里谁最适合做继承人？”

“陛下，你这是为难老臣了啊！”曲载甫知道话都挑破了就容不得他装傻了，只是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啊。

而且他们的君王现在就像一头年迈的狮王，虽然力有不逮了，但还是不想放权，看着自己年轻的儿子们对他手中权力的觊觎，真的就如他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深知君王心性的他是不相信的，于是这话是真的在为难他了。

“孤知你向来刚正不阿，也一心为国，你就说说你的看法吧。”图尔塔疲倦的说道。他也知道这问题是在为难人，不只是对曲载甫，也包括他自己。

看着图尔塔脸上明显的疲态，曲载甫心里揣测：这是开始尝试着妥协、让权了吗？是被他儿子们的争权夺利给刺激到了？还是小道消息说君王身体抱恙，不是空穴来风呢？

于是他斟酌片刻后才开口道：“大殿下小心谨慎、二殿下三殿下身份尊贵，他们一文一武，兼具智慧和武功、四殿下生性磊落豪爽、五殿下机敏、六殿下聪慧，都各有各的长处，如何选择就要看陛下圣裁了。”

听完相国对自己儿子们的评价，图尔塔有些不耐烦了：“你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相国大人脸上堆出苦笑来，道：“英明如陛下您都难以抉择，何况是老臣了！”

这记马屁拍得好，图尔塔显然很受用，脸上阴霾稍减，带着点儿笑对曲载甫道：“就你会说话。不过，你只说了他们的优点，缺点却全都避开了。”说到最后，脸上的笑意又消失了。

闻言，曲载甫脸上的苦笑之色更甚，一脸为难之色。心里却道：当着你的面难道还要让我逐一数落你儿子的不是？

图尔塔见他这反应也不为难他了，反而亲自数落起儿子们的不是来了：“这老大唯唯诺诺不堪大用、老二稳重有余、老三正好和老二相反，过于冲动还没脑子、老四倒是有开疆拓土的野心，但他的出身……老五、老六现在年纪小，还有一位野心勃勃的母亲。唉……难啊！”

图尔塔这话其实和曲载甫的话也差不多——说了等于没说。

“依老臣看，这事儿其实难、也不难。”曲载甫终于说了他们谈话以来的第一句真心话。

“哦，怎么说？”图尔塔斜眼看着他，这老东西终于不打算继续装糊涂啦？

“陛下如果只想我北禺江山稳固不丢，那就找一个老成稳重之人守住这江山即可；若陛下想要这天下，那就找一位能开疆拓土之人……”曲载甫缓缓说出的自己的思量。

“这么说你是看好老二和老四呢？”图尔塔那双眼睛明明眼皮已经耷拉、瞳孔也开始浑浊，可那目光扫过来时，曲载甫还是背后一惊，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仿佛那沉睡的狮王被自己不小心给惊醒了，还是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

曲载甫心里七上八下的，面上却还是四平八稳，道：“老臣看好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抉择！”

听见这话图尔塔放在曲载甫身上的目光这才收回。他希望北禺的王位继承人是在自己的判断和选择下产生的，而不是在被别人联合算计下挑选出来的。也不希望这位自己倚重的老臣会利用自己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联合那些有心之人来算计自己。

“如此，孤便再多想想吧！”图尔塔现在也确实没有做好决定，一是他觉得自己身体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二是这些儿子们也还需好好历练历练。

说完这件事，图尔塔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儿：“对了，听说曦祜派了使臣前来，这是要对南边动手呢？”

曲载甫点点头说道：“萧淮刚死，加上之前国内的内乱，此时对南离动手是个好时机，只是，道义上估计就不怎么好听呢！”

图尔塔嗤之以鼻：“道义上的东西，哪有真正抓在手里的重要。”

想起坊间对这位君王的种种传闻，曲载甫觉得能听见他说出这话也就不觉诧异了。

“好了，今天孤也乏了，曲相就先跪安吧。”

“老臣告退。”

这次密谈，本是君臣二人的私下谈话，却在曲载甫离开后秘密的传向了几个地方。而收到消息的几方反应却都出奇的一致，纷纷陷入了沉默。

而后曦祜对南离开战，北禺因为去年寒冬，冻死大量的牛羊以及草场，自身损失惨重，无力对南离进实质上的支援，于是选择了谴责曦祜如此趁人之危的不道德行径，以此来表示自己对南离的支持。虽然这个决定在国内引起了一阵议论，但终究国人还是要优先考虑自身。

战后一面倒的态势让大家都没有太大的意外，一是本来曦祜国力在诸国之中最强，号称带甲百万，拥有无数精兵铁甲，实力上就比南离要强；二是南离刚经过内乱的消耗和国君新丧，在此发动战争本就不利于他们。三是曦祜以百万之众对南离，让本就不对等的实力差距越来越大。如此种种加起来，能让曦祜主帅扬言一个月内攻下上墉城的话不能实现，南离付出的代价一定是难以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