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用过早膳，沈云湘从晚红那里得知陈氏今日身体大好。

自确定有孕之后，陈氏越发仔细起来，一连免了半个月的晨昏定省，沈云湘知道母亲这是不愿在此时被发现端倪，便没去打扰。

瞧着日头尚早，沈云湘决定去给老太太请安。

沈老太太年纪大，前些日子又大病了一场，沈云湘醒来之后来过几次，老太太都有些迷糊，今日来，老太太倒是清醒了。

“来来来，阿囡坐到祖母这里来。”

满头银发的沈老太太看见沈云湘就笑得嘴角合不拢，这么多孙女里面，她最偏心的便是沈云湘，沈云湘的性子同她年轻的时候颇有几分相似。

沈云湘见了礼，甜甜唤了一声祖母，便顺着老太太的意，任由她拉着坐到身侧。

“让祖母好好看看，病了好些时候，这小脸儿都瘦没了。”

沈太太拍了拍沈云湘的手，又摸了摸沈云湘尖尖的下巴，吩咐崔嬷嬷给沈云湘拿吃的。

沈云湘倒是也不客气，虽然刚用过早膳不久，还是接连吃了好几个。

沈老太太看着直点头，“慢些吃，祖母这里还有。”沈云湘捏了菓子也不吃，递给老太太，“祖母也吃。”

“好好好，祖母也吃。”沈老太太乐得孙女孝顺，俩人亲亲热热说了些体己话，沈老太太又说到了之前的事，“你如今也年岁渐长，也知晓事了，你母亲那边你可要多劝劝。”

沈云湘眼眉一垂，规矩回答了一句：“孙女晓得。”

沈老太太是个好祖母不假，可是也是个只为儿子打算的婆母。

陈氏嫁过来，两年没有身孕，沈老太太就做主指了身边的丫鬟给了沈丰饶做姨太太。

等陈氏生了沈云湘，又因着二房没有儿子，老太太时常想给沈丰饶房里塞人，要不是沈丰饶常年外放，指不定二房得有多少妾室。

如今老了还不歇下这桩心事，还要孙女去规劝母亲帮着父亲纳妾，这又是什么个道理？

上一世沈云湘是同母亲说过这事，她当时还是年幼，不知道父亲纳妾对母亲是多大的伤害，只想着倘若父亲有了儿子，母亲可以将他养在身边，也算是全了父亲和祖母的心意，母亲也不至于再遭到伯母的讽刺和祖母话里话外的压迫。

这一世她绝不会开口，让她劝母亲给父亲纳妾，这不是寒了母亲的心？

祖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不过是见她年幼，觉得她想不到，所以拿她当出头鸟罢了。

沈老太太很满意沈云湘的表现，得知沈云湘今日要请府里的姐妹吃席，还送了她们一盏雪梅果酒，沈云湘谢过，便辞了沈老太太，回了自己院子。

晚红和青竹已经摆好了桌椅，就设在回廊亭上，周围是池塘芙蕖，垂幔绰约，微风拂过，湖面波光粼粼。

亭中红木桌上摆着螃蟹酿枨、奶房玉蕊羮等八件，又上了香橼等八果，考虑到三人口味不一，小食咸的甜的各占一半，甜的是雕花梅球儿、红消花；咸得是姜丝儿、杂丝梅饼儿。还准备了酒水加上刚从沈老太太那里得的果子酒，满满一席，陈氏也让厨房上了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给几位姑娘加菜，也算全了女儿的心意。

沈云湘还没等多久，沈云舒先到了，俩人也不见礼，只拉了手亲亲热热说话，夏芜也由晚红拉去一旁休息。

见亭中只有她们二人，沈云湘开口谢道：“昨日若不是妹妹帮忙，我还找不出家里的内贼，姐姐在此以茶代酒，谢过妹妹了。”

“姐姐客气了，我还没多谢姐姐送我手钏呢。”

“妹妹倒也爽快。”

知道这事算是过去了，沈云湘轻笑着同云舒谈话，正说到今日得了一壶梅子酒，沈云溪从回廊前款款而来。

沈云溪是掐着时辰来的，沈云湘说是约在午时，她是提前了一盏茶到的，早了，她怕扰了沈云湘，晚了，又怕沈云湘不喜。

“三姐姐来了，快快请坐。”沈云湘喊了声，三人相互见了礼，依次坐下。

“今日是我向五妹妹赔罪，烦请三姐姐作陪，在此我先敬俩位一杯，谢谢三姐姐和五妹妹能够前来赴宴。”

一杯饮尽，三人相视俱是一笑。

沈云舒向来性子活泼，今日同姊妹相聚，又甚是开怀，说了几件趣事，惹得另外两人俱笑了出来，本来还有些局促的气氛，随着三人的笑声，冲淡了不少。

沈云湘心底缓缓生出静谧来，这家中与姊妹谈笑，两辈子以来，这居然还是头一次。

“三姐姐，上次四姐姐说道，姐姐弹的一手好琴，不知道咱们今日有没有耳福听姐姐弹上一曲？”沈云舒就着梅子酒笑道。

沈云溪本不欲出风头，拗不过云舒的再三邀请，便唤了梅雨取了古琴来。

等琴取来，沈云溪试了音，便细细拨弄起来，沈云舒也随着琴音在轻轻跟着点头。

一曲罢，沈云舒便带头叫好，沈云溪倒是谦虚了起来，只道自己是抛砖引玉，也请云湘云舒弹上一曲。

即是家中姊妹小聚，沈云湘也没过多推辞，曲罢，沈云湘笑着举杯道：“今日听了三姐姐的一曲，才知道人间有仙乐，我倒是献丑了。”

见沈云湘这般抬爱，沈云溪有些脸红，推诿了几句。

沈云舒见两位姐姐都弹过了，自己也不客气，虽说她也技不如沈云溪，但弹得《渔樵问答》也不失天趣。

一曲罢，沈云舒朝着两位姐眨了眨眼，“两位姐姐，承让！”

惹得沈云湘失笑，“是是是，你赢了。”

“既是我赢了，那过两日就由我来吃请两位姐姐吃席。”

沈云溪也笑着应下，三人聊了好一会，才在沈云舒的惋惜声中结束了宴会。

虽说喝的梅子果酒，可是沈云舒贪杯，眼下已经有些发晕，沈云湘便差了晚红和夏芜一道扶着沈云舒去床上休息，自己则请了沈云溪去了书房说话。

沈云溪是第一次来小青州的书房，有写好奇打量着，意外发现，沈云湘的书房布置的极为简洁雅致。沈云溪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东墙上挂着一幅“逝者如斯夫”书法上。

沈云湘笑问：“姐姐看我这字写的可好？”

“妹妹这字笔势雄健，今日得见，是我之幸。”

沈云湘得了这般夸赞，只一笑没有推辞。

今日她赞了沈云溪的曲子，沈云溪自然也要对她的书法有所推崇，如此才能你来我往，维持好的交情。

俩人就着书法聊了一会，等沈云舒醒来，三人用了茶，又坐了会儿，沈云湘便送了二人出了院子，自己一个人又躺会了塌上。

嘱咐了水碧，今日不用晚膳后，沈云湘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她似乎是真死了，她沿着柴房跌跌撞撞出了门，这才知道，囚禁她的是一处不显眼的私宅，出了门，她一时间竟想不到自己要去往何处，直到听到一声清脆的“二哥哥。”

沈云湘循声去看，只见一身白衣束冠，抱着卷轴的男子回头。沈云湘微愣，她认识此人，这是她舅母家的兄长的次子萧行衍。

沈云湘又看向唤人的女子，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脸蛋红红的，眼睛里闪闪全是倾慕，那小姑又问，“二哥哥是去哪里？”

那厢萧行衍却有些克制疏远点头回礼：“去拜祭故人。”

沈云湘这才发现萧行衍没带仆从，一手抱着卷轴，另一只手只拎着竹筐，里面放了些香烛火纸。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咬了下微红的唇，又道：“二哥哥早些回来，天黑了，进城的路就不好走了。”

萧行衍谢过关心，自己道了声告辞，往城门方向去了。

沈云湘本想跟着，可又不知自己跟去做什么，只呆在原地。又听见小姑娘身边的婢女说话，“姑娘，萧公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咱们要不先回去吧。”

小姑娘有些失落，又喃喃道：“二哥哥为什么不愿与我成亲？”

婢女只能无奈劝道：“萧公子怕是还想在仕途上多上进些，姑娘且放宽心，萧公子会注意到姑娘的好的。”

“不，不会的，我知道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人，可是，可是那人已经不可能了...”

看着小姑娘似乎要哭出来的模样，沈云湘觉得纳闷，这小姑娘也是好笑的很，即然知道心上人心里有了他人，又何必自讨苦吃，天下好男子多的是，又何必非他不可。

“姑娘莫哭了，唉...”